盛世山河

　　几个宫女太监还远远候在那儿。周归芳迅速道：“我错了。不过反正他们也听不见，听见了也会当没听见。你是皇孙，他们就不敢乱传你的事儿。”云翎始觉得他没头脑，细看周归芳浓眉大眼，憨厚的笑，傻得可爱。

　　“你真信？”云翎端正道：“景哥哥告诉我，要小心隔墙有耳。”周归芳拍拍他的肩膀：“殿下，你别老学他，他装那些个老大人，你看他们，整天板着个脸，脾气又臭，多累啊。”云翎将笔挂在鎏金笔架上，手掌托脸：“我明天就告诉齐太傅，你说他们脾气臭。”

　　周归芳慌了，想想齐太傅那毫不留情的戒尺，浑身打个哆嗦：“别别别，殿下，我们是好哥们吧，这是咱俩偷偷说的嘛，再者告诉太傅的话多影响他老人家心情啊。”

　　云翎笑起来：“你果然也怕齐太傅。”周归芳嘿嘿一笑：“不过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皇祖母，她近日对我实在太好了。”云翎说，周归芳道：“你是陛下的孙子，她自然对你好。”

　　“不，以前我一直住在离昭德殿很远的冷宫中，父亲也是最近才从太子府搬入东宫的。”云翎两只手托住下颌，嘴唇一开一合，“而且皇祖母向来不过问我的事，自去年重阳后吧，才逐渐对我上心。我和景哥哥才能搬到昭德殿的偏殿中。”

　　周归芳笑起来：“这不就对了，你知道我爹他们说什么吗？”他起身，做贼一般，凑到云翎耳边，悄声说：“他们说，陛下想废太子。”云翎睁大双眼，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我爹？”周归芳一脸神秘莫测的点点头，云翎斜眼瞧他：“但皇祖母没有儿子了，废了我爹，谁来做太子？”

　　周归芳干笑，用肩膀蹭他一下，直来直去道：“你啊！”

　　云翎：“……”

　　“当太子以后呢，要当皇帝？”云翎重新抓起笔，对皇位的唯一印象只停留在含元殿中那黄的有些过了分的龙座上，他摇摇头：“我不想做太子。”周归芳惊讶，坐直身体：“为何？做皇帝不好么，做皇帝享尽荣华富贵，要什么没有？”

　　云翎想起谢景轩也总是这样教训他，翎儿，你以后要做皇帝，所以不可以做这个，不，那个也不行。翎儿，以身为万民效。翎儿，爬树不适合你，不，钻狗洞也不行，对，什么有太监钻？翎儿明天你就看不见你最喜欢的小太监了。

　　“……”云翎吐吐舌头，在周归芳额头上随手描了只猪头：“谁喜欢谁做，我不去。”周归芳一脸恨铁不成钢：“殿下，你还小，你不懂。现在朝野都传遍了，太子现在整日呆在东宫不问世事。再过不久，周后一定会废了他。”

　　“殿下，你以后若做了皇帝，千万别忘记小人。”说罢起身作揖，云翎盯着他脑袋顶的猪头，再看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笑得捧腹拍桌。

　　周归芳嘿嘿一笑。

　　天明八年夏，周严的宝贝大儿子周归屏又惹出事儿了。话说周归屏仪表堂堂，配得上衣冠禽兽一称，常携一帮酒肉朋友寻花问柳，日子过得醉生梦死。偶尔担心一下他作为一个不学无术者的未来，但转念一想他爹反正对皇位势在必得。

　　想想又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周大少爷近来看上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身落风尘，家室凄苦，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卖笑为生。怎么说也是个贫苦女子，周归屏为了讨姑娘欢心，成天往长安最大的青楼跑，变着花样儿给老鸨送银子。

　　但周归屏使尽手段，姑娘说什么也不愿意屈身人下，她轻掩芙蓉面，柳眉频蹙，手枕瑶琴摇头：“公子，您的好意奴家心领了。但奴家只卖笑不卖身。”周归屏一肚子火上来了，他周大少爷不高兴，其他人也甭想高兴。

　　周归屏把姑娘掳自己家去了，不顾老鸨和他爹娘阻止，把人塞进他卧房边的厢房中。美其名曰金屋藏娇。姑娘的家人找人门来，其实也没几个家人，就姑娘的爹娘。周归屏找人把他们打了一顿，两位老人回家没多久后，一身伤无钱医治，心中又气又无可奈何，终是去了。

　　姑娘千方百计要逃出周府，写了封信托日夜照顾她的丫头带出去，丫头也是有情有义，拦了京兆尹的轿子。京兆尹是新上来的，看不惯周家这头地头蛇为非作歹已久，再一掂量手头那几桩牵扯上周归屏的命案。

　　京兆尹回家后，他妻子问他出了何事，为何愁眉苦脸，京兆尹把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妻子连连叹气，京兆尹说：“周大人现下一手通天，上瞒圣听，下欺黎民，当今陛下英明，为何就不管这档子事儿呢？”

　　妻子柳眉微蹙：“周家是皇亲国戚，莫非殿下有意袒护他们？”京兆尹大惊失色，捂住妻子的嘴：“话不可乱讲，这信还需交到陛下手中。”妻子点点头：“夫君所言甚是，不如这样，我舅舅是王相的学生，托他交给陛下如何？”

　　京兆尹连连摆手：“王相与周家私交甚好，交给王相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妻子一听也是：“那现下要如何是好？”京兆尹再次摇头，将信藏好，说：“让我再想想。”

　　京兆尹想的时候，周家已经知晓此事，周大少爷以为没什么大不了，随口说：“让京兆尹交出来不就好了，多大点事儿呀。”周严气得抄起扫帚要打，周归屏他娘忙站出来，挡在儿子面前，拂拂长袖：“你敢！”周严扔掉扫帚：“夫人，你有所不知，这新来的京兆尹是陛下亲自选的，据说他原先在扬州做刺史，为人清廉正直，弹劾上级，丝毫不留情面。”

　　周夫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眉头皱紧些：“是个祸害。”

　　“对了夫人，那京兆尹的夫人眉氏之舅是王相的学生，你不如寻个由头去见见眉氏，万望她能将信还与我们。”周严说完狠瞪不争气的大儿子一眼，周归屏不高兴，又不能向他爹发脾气。他转身进屋把那位青楼来的姑娘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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