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打完还不解气，又约几个狐朋狗友，寻花问柳去了。他那些朋友大多是长乐坊里的富贵人家，但也觉着此时不妥，其中一个问他：“周少爷，你把人弄回自己家，还把姑娘爹娘打死了，我们兄弟几个都以为你对姑娘动了真心。你现在把人打一顿，自行出来作乐，恐怕不好吧。”

　　周归屏一晃描金折扇：“别提了，都是她闹的事儿。再说本少爷流连花丛，露不沾身，不过是尝她个新鲜。要不是我爹非得扣着她，我早将她赶出家门。”旁人纷纷咋舌。

　　姑娘身体底子弱，又饱受爹娘去世的折磨，终于有一天，在房梁上挂一根白绫，踢了凳子挂上去，咽气了。

　　京兆尹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拍案而起。他妻子眉氏本告诉周夫人再容她考虑一段时间，现下抹把泪：“这信我们定等送交圣上，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没天理不成？”

　　周严得知京兆尹写信望张潜竹将信上呈陛下时，一瞬间有些慌神。其实他不大相信皇帝这个亲妹妹会因这点小事就治他的罪，但关键是此时若闹大了，人证物证俱全，皇帝就算有心隐瞒也无法面对满朝文武，还有那众目睽睽的百姓。

　　周严心想既不能对张相下手，便要先动京兆尹了。

　　周严找了几个做事周全的心腹去威胁京兆尹，京兆尹不为所动，言辞之间大有让周家付出代价的意思。周夫人心一横，捏断佛珠串，道：“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翌日，京兆尹一家不声不响死在了自己家大宅中。

　　周严得知夫人私下命令时，在屋中静坐半晌。等京兆尹家的死讯闹得满城风雨，再不像从前那般能轻易压下去时，他一拍椅子扶手：“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会儿谢家父子还在战场，朝中兵部尚书之类已被周严收买，看起来周严在朝堂上占据优势。云翎和周归芳关系日近，两人偶尔偷偷溜出皇宫，在被人发现前赶回去。按日子云翎该去见太子了。

　　那日天气甚好，云翎和周归芳边走边聊些有的没的，周归芳有时候会说殿下真不像八岁的孩子。恰好这当口在去东宫的路上，云翎半开玩笑半解释：“如若你爹像太子殿下这般，恐怕你也同我一样，我从记事以来，几乎每日都在思考如何躲我父亲。”

　　周归芳不太理解，他爹娘待他极好，他也没往深处想，只奇怪了下。儿子躲父亲做什么。东宫门口两列侍卫拾级而上，面色冷硬严肃，见到云翎也没动一下。云翎和周归芳并肩走进东宫。

　　再往内殿走几步，听见一阵莺莺燕燕。周归芳同情地看云翎一眼，走到他身后：“殿下，我在外面等你。”云翎抿唇在门口伫立半晌，如临大敌般推开了门：“父亲，云翎来向您请安。”太子李羡醉眼迷蒙：“哦，小贱人的儿子回来了。”

　　云翎：“……我是你的儿子。”

　　李羡想到最近宫里的传闻，他这太子是要废了？李羡哈哈大笑，向云翎招招手：“你不是我儿子，过来，孽种。”云翎不再解释，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又在李羡面前温顺地跪下：“父亲，您喝醉了。”

　　李羡朝他吐口唾沫：“本宫醉与否，本宫自己知道。不像你，见谁都要下跪，看，你现在就跪着，你在本宫面前，敢站起来吗？”云翎握紧拳头，以前还在太子府，他娘还活着的时候，李羡就喜欢让他跪着。

　　他跪着念书写字，求他爹放过他娘。然后等太阳大些，偷偷从地上爬起来，溜到外面玩，装作自己是个父母和睦家庭幸福的孩子。他垂下脑袋，闷闷地说：“不敢。”李羡猝然起身，舞女纷纷停住，不敢动作，琴瑟声也戛然而止。

　　李羡说：“对，你就跪在我面前，你想当皇帝是吧，要抢本宫的皇位？”

　　云翎头往下低：“云翎绝无此意。”

　　李羡一脚踹开他：“滚，别让我看见你。”

　　云翎起身，面朝他向后退，直退至门口，听见丝竹管乐声重新响起，拉着周归芳拔腿跑了。周归芳边跑边喘粗气：“殿下！别跑了殿下，你怎么了？”云翎跑到朱红宫门前，背对周归芳抹掉眼角的水，掉头朝周归芳笑得灿烂：“我们到外面去玩，前几日皇祖母赐了我她的令牌，我能随意出宫了。”

　　周归芳兴奋起来：“好啊！我也有许久未见我爹娘，走吧。”

　　云翎跟着周归芳到周府时，周严正打算借个由头让小儿子把云翎引到自己家来。他一见两人，眼睛放光，霎时红光满面，迎了上去：“云翎殿下，芳儿，回来的正好，我们正要用午餐。”

　　周归屏也在，知晓这是宫中的皇孙。他眯起眼睛盯住云翎，在周归芳耳边道：“我还没玩过娈童。”周归芳：“……哥哥，这是皇孙。”周归屏不置可否，冷冷一笑：“这有何难，将来什么不是咱们的。”

　　周归芳无语：“哥，你这话乱说是要被杀头的。”说罢手比上脖子一划：“喀嚓。”周归屏不跟这实心眼的弟弟一般见识，推他：“去去。”

　　周严将两个人领进去，忍不住拍拍周归芳的肩膀：“真是爹的好儿子！”

　　周归芳脸红红的，笑：“爹，你突然夸我我真不习惯。”云翎到桌边坐下，平复好呼吸，周夫人看见他，也笑：“殿下，喝口水来。”云翎跑了一阵，口是有些渴了，茶水凉凉的，夏日里喝下去沁人心脾。

　　云翎打了个饱嗝，眼前有些晃悠，他伸出爪子想去拍周归芳，周归芳正和他娘有说有笑，云翎倏尔意识到不对。他站起身，扒住桌子，嘴里呢喃：“归……芳……”说完兜头栽倒在地。周归芳被身后一声动静吓了一跳。

　　一回头看见云翎倒在地上，他扑过去抱起云翎：“殿下！”对方显然不是睡着了，周归芳回头喊他爹：“爹！你快来看看，殿下他怎么了？”周严的笑顷刻变得狰狞：“芳儿，和你哥带着这小崽子到地下室中藏起来。”

　　周归芳跳起来：“爹！你要做什么？”周归屏已眼疾手快将云翎从他怀中抢去，抱着人跟护卫往后院的地下室入口，周归芳来不及问他爹，瞪了周家夫妇一眼，追他哥去了：“哥！”周严和周夫人对视一眼，两人走出周府。

　　一辆马车正等在门口，周严爬上马车，昨夜飞鸽传书给心腹，宫中一切都已安排好。周夫人目送马车沿朱雀街向大明宫的方向去了。她命令家丁：“快，速将门锁上。”大门应声喝合闭。周夫人到前厅坐下，现在唯有祈祷宫变传来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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