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李云翎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脏间的悸动，又狠瞪一眼谢景轩，谢大将军冷静无比地说：“晚上我将资料带给你。”云翎咬住下唇：“你这混蛋。”谢景轩淡漠道：“既是殿下赐的称号，臣不能不领，叫混蛋也可以，不过为了殿下好，还是莫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

　　“？？？”慕容锦撸袖子：“谢景轩你说清楚谁是外人？啊？”

　　王韶颜小声问云翎：“云哥哥，你不要韶颜了吗？”

　　“等等，”云翎出声制止，一手扶住额头，“关于方至。锦哥哥你将方至送进宫，要他想办法试探邵邀月与马奎的关系，若有了证据，再以此要挟马奎，他不是四大家族之一么，你有了他的把柄，还怕他不倒向你？”

　　慕容锦一想也是，不过，他说：“马奎为人忠义，不参与夺嫡之争，有用吗？”

　　云翎翻个白眼：“老大的女人都敢碰，还忠义？信我，只是你开的条件不够让他满意，或者，你抓着的他的把柄不够置他于死地。”

　　“如何控制一个人，”云翎举起一根食指，“一、给够钱，二、要他命。你自然可以向他许诺，事成之后他马氏想要什么有什么，除了帝位，只要他支持你，他与邵邀月之事，你既往不咎，并且不会告诉慕容肆。”

　　“利用方至试探马奎，再威胁利诱马奎，是吗？”慕容锦了然：“马奎是马氏家主，握有至关重要的禁军，就算逼宫夺位，只要他不插手或是助我一臂之力，一切都好办。”

　　“是的。”谢景轩虽然面瘫，但似乎十分欣慰，慕容锦一时间竟然觉得，谢景轩那面瘫脸的意思是，傻儿子终于机智了一回好欣慰。云翎倒是皱眉凝思，半晌又说：“马奎为人我不大清楚，不过小命都要没了，应该会选择帮你。”

　　谢景轩挑眉：“有个问题。”

　　云翎不想搭理他，王韶颜举了手：“请说。”谢景轩看着云翎：“方至呢？他到锦王府后熬了一段日子，便将殿下身份全部透露出去以谋求富贵，如此墙头草，如何保证他听慕容锦使唤。”

　　云翎冷着脸转过头：“哼。”就不告诉你。

　　慕容锦哈哈一笑：“翎儿和我说，他有意问过方至家中妻儿所在，在襄阳。我立即安排了人去寻找，本来千头万绪，但翎儿让我赐了方至银票，方至果然托人将装银票的包裹带回家中，只是送信人不知里面是银钱，我的人便一路跟着那送信人，顺藤摸瓜找着了他家人所在。”

　　“你们想控制住方至的妻儿，让他别无选择？”谢景轩皱眉：“怎么不告诉我？”慕容锦得意道：“你手脚不利索。”云翎道：“这招很损，不过锦哥哥应该吩咐了，别让你的人伤到他们妻儿。”

　　慕容锦颔首：“皆是照你说的做。”

　　“方至都解决了，马奎还会远吗？”云翎抿唇：“还是要多谢韶颜，否则真是一筹莫展，不知要从何下手。”他抬起下巴：“现在，我们要逼慕容肆做出抉择了。”

　　王韶颜有点激动：“我能帮什么忙？”云翎笑了笑：“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带你走。”

　　谢景轩和慕容锦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醋意。

　　大约是先前那带医药箱进来的丫鬟终于有了动静，暗卫迅速来报，说她在别苑后门，看着像是在等人，慕容锦问：“等了多久？”暗卫抱拳：“没多久，刚出去，她非常谨慎。”慕容锦笑了：“厉害啊，内奸都安进我这别苑里了。”

　　“我猜是慕容肆，”云翎闭了闭眼，“我明白他为何不问我仙子一事了，若我有意为之，他怕打草惊蛇，不如不问不提，暗中派人监视我。”

　　“若真是叔父，该怎么办？”慕容锦急了：“他会发现你就是李云翎。”

　　谢景轩抱剑走向暗卫，果断命令：“带路。”

　　王韶颜紧张地揪住了云翎的衣袖，慕容锦拧眉：“你做什么？”谢景轩语气冷漠如霜，古井无波地，仿佛在谈论死人：“一窝端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慕容锦反问：“叔父察觉有异，翎儿遭殃得更快。”云翎拦住他：“让景哥哥去吧，没有更好的办法。若真是慕容肆，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上。我大意了。”他揉搓双手，低声道：“狡兔三窟。”

　　等了良久，不见动静，暗卫终于回来，手里提着昏过去的丫鬟，便是那在锦王别苑的内奸，暗卫抱拳道：“此人等的人似乎没到，不过来了另外两人，身着苗疆服饰，看样子像是……苍冥谷里的……”

　　九黎族。

　　“九黎族？怎么可能？”事态急转，慕容锦望向云翎，惊讶地瞪圆眼睛：“九黎已十多年未曾出谷，每次出谷前都会向皇室递交文牒，他们怎么会？”

　　云翎晃了下神，一只白昼里亦能瞧见尾部金光的小飞虫嗡嗡地在他肩头停下，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王韶颜指着那虫子：“小金虫？好漂亮。”不过半个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金色的，发着光亮。

　　这东西，记忆里似乎见过，那会儿这虫子比现在胖多了，在他面前眼花缭乱地飞舞。那是很小的时候了，那会儿还不认识谢景轩。按理讲该不记得，但就是印象深刻，连带着那份噬心啮骨的疼痛，铭刻在身体深处。

　　“是九黎……”云翎有些慌张：“景哥哥，景哥哥！”

　　谢景轩脸色发青退了回来，仔细看唇角竟有血丝，眼睑发紫，嘴唇亦然，显然是中了毒。而且受了不轻的内伤。他跌跌撞撞跑回云翎身边，抓起他，低声说：“走！”

　　没有人能将他伤到这番地步，云翎很清楚，他从未见过谢景轩受伤，他在北漠七战七胜，皆是捷报，加上最后被围困至绝境，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军报上说谢将军受了何等严重的伤。

　　“不行！”云翎慌了神：“不行，不能走，我的血不能救你，素凡也不能，九黎下的毒只有九黎能解，不能走。”他反过来拉住谢景轩：“让我见他们。”四五岁那会儿，泡在药汤里，缸下是火，他只是害怕。

　　害怕九黎族而已。

　　谢景轩吼道：“走，九黎族来者不善！趁他们还没发现，赶紧走！”

　　慕容锦也急了，九黎真不是闹着玩的，在他们南蛮，那就是大人用来吓小孩的存在，吓一个哭一个，九黎族差不多是蛇蝎魔鬼的同义词。云翎指了指肩上的小金虫：“没用的，他们已经找到了。”

　　谢景轩猝然抬眼，竟没有发现这只虫子，他抬手要拍飞，却被云翎止住：“别碰，有毒。”谢景轩掐住了他的肩膀，痛恨自己力不能敌，云翎扶起他，侧首对那只虫子说：“带我去吧。”说来也是神奇，那金虫便飞到他鼻尖煽动两下透明翅膀，然后向谢景轩来的方向飞去了。

　　王韶颜拉住他：“云哥哥！”慕容锦低声说：“别去。”

　　云翎把谢景轩交给慕容锦，跟着那只金虫过去了。穿过门廊，步出别苑，后门是一条深巷，左右无人，煞是安静，只有风吹得细竹翠叶沙沙作响，夏花簇簇丛丛在花坛边折了腰肢。夏末是谢景轩的生辰，云翎想起来，快到了吧。

　　九黎族人常年居住在阳光照不亮的深山里，迷障雾林中毒气弥漫，他们肤色惨白，唇却是嫣红，血一样的颜色。只有两个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斥候，是慕容肆派来跟踪云翎的两人，皆是晕着的。

　　小金虫将人带到，便停留在云翎的肩头，看起来似乎很喜欢他，两位九黎族人见到了云翎，再看了看那小金虫，对视一眼，便就地半跪下，右手按在胸前行礼：“白鹿圣子，我等恭候多时。”

　　“？？？”云翎看不懂这架势。

　　九黎族向来以额间银饰区分职位高低，看他俩额间六颗银镶玛瑙用一根银线串起，对半将一株六芒星捧在中央，通常七颗是大长老，便与族长等同，这两人，难怪能不费吹灰之力打伤谢景轩。

　　云翎迟疑着开口：“你们是？”

　　那两人眉目艳丽，眼窝深陷，高颧骨，右手腕各挂一颗银铃铛，上下衣底部围满流苏，腰间配着散发异香的锦囊，头发系了马尾搭在耳后，有一人唇边有颗美人痣，抬头答：“我名叫杭白，他是商陆，我二人奉大长老之命，前来接圣子回九黎。”

　　“我有个问题。”云翎蹙眉，随地蹲下与两人视线齐平，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说罢抬手一指他俩脚边昏过去的斥候，杭白一愣，双眼皮眨了眨，回答道：“我与商陆来长安已有五日，却始终见不到圣子，皇宫侍卫不允许我们进去，为免多生事端，我们便在宫外守候。”

　　商陆接下他的话：“是圣子肩上的灵虫察觉您出宫，我们便一路追寻至此，意外撞见这两人，怕他们对圣子不利，故此先下手为强。”

　　“你们……”正好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慕容肆不满城追杀他才怪，云翎轻扶额头，口是心非道：“呃，中原话说得不错。”就是有点口音。

　　两人一愣，大约是没料到他冷不丁冒这么一句，杭白莞尔：“我与商陆自幼学汉话，不然长老也不会派我俩前来。”商陆嘿嘿一笑，颇有几分自傲的样子：“中原话难学。”云翎点头：“白鹿圣子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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