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我……其实也生气，自己妻子让蛮人虏去，夺妻之仇，本是不共戴天。”云翎轻擦鼻尖，闷着嗓子：“就是看你，没有很难过，所以我，不好再插手其中。”王韶颜瞪大了双眸，似乎丝毫未曾料到云翎会这么说，紧张地反问：“你真的在意韶颜？当我是殿下的妻子？”

　　“我一直以为，我不过是你无足轻重的妹妹，”王韶颜忍不住又落下眼泪，哽咽了，“你真的，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若我说，我要跟你走呢，你会带我走吗？”

　　“云哥哥，那天赐恩宴，慕容隶要你跪，你脾气倔得很，不愿跪，韶颜都明白，可是慕容隶性情乖戾，你知道我有多怕他那样折磨你，那一板子下去，你如此孱弱又怎么受得住？我只好……以齐太傅相胁，对不起。”

　　“我好害怕，你死了怎么办？”王韶颜泣不成声，如今回想起当日，国破山河在，却是满目疮痍，云翎的视线与她相交而过，她看得出那时的云翎其实已万念俱灰，不过徒留一具空壳子。

　　她在心里叫嚣着，服个软啊，你就跪一下，好好活下去。云翎就是不跪，他那么倔，倔的跟头牛似的，笔直地立着，曾经美得惊艳的脸更是伤痕斑驳，狼狈得不像半月前高高在上的太子。

　　他该是她的光亮啊，怎么能跪，可是，怎么能不跪，慕容隶真的会打死他。

　　“我真的没事。”云翎心疼地拂去她眼角泪水，捧着王韶颜的侧颊，认真地说：“我没事。如果我能带你走，我一定将你带走，你愿意跟我走吗？”王韶颜闭上了眼睛，泪水滑落，浸满唇缝，泪水是咸的。

　　很苦。

　　李云翎你这个大骗子，你明知道，我要的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王韶颜贴着云翎的肩胛，任由泪水肆意蔓延，这个人不会回答她，喜欢这句话，也不敢再问出口。奇怪的是，却想起更久以前，她第一次问他的时候。

　　——“我喜欢你，你不在乎。”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并不在乎。”

　　这大概就是，答案了吧。更何况现在的自己，破了身子，早就配不上他。王韶颜无声在心底叹口气，做他妹妹，甚好。许是怀抱太温暖，王韶颜便一直安静地呆着，直到想起似的问：“殿下可有打算？”

　　“什么打算？”云翎双目凝视着谢景轩，见他未曾生气或是别的什么，只是静默无言地伫立着，倒是慕容锦对着他比了根中指，然后做手势要他放开王韶颜。慕容锦一捅谢景轩胳膊：“你说他俩要抱多久？”

　　这一捅才发现，谢景轩浑身都是僵硬的，再一看垂在身侧的双手，分明捏死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慕容锦听见他嗓音低哑，虽是面无表情，但蕴含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李云翎，欠收拾。”

　　“……”慕容锦难得与他意见一致，对着云翎挥舞拳头，张牙舞爪要收拾他的意思，云翎撇嘴一笑，低下头，不再搭理他俩。

　　怀里的太子妃继续道：“复国，殿下想好了吗？”云翎抚摸她秀发的手微顿，僵住了，轻声答：“办法倒是有，何况这天下便是一只鹿，能者竞逐之。”王韶颜听他颇有希望的意思，笑了：“还有你身上的毒，你真的有办法？”

　　“有。”云翎拍拍她的脊背，其实自己根本不确定，不过要装得若无其事对他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便自信地咧开唇角：“有办法。”王韶颜起身，漂亮的桃花眼凝视他：“带我走，我想陪在你身边。”

　　谢景轩喊道：“李云翎。”

　　慕容锦手握剑柄，心中琢磨着如何避开云翎准确无误地刺中王韶颜。

　　云翎拦住他俩，回眸对王韶颜说：“我会的。”小姑娘笑了，得意洋洋的对锦王和谢将军扬了下荷叶尖般的下巴。说完了闲话，便是正事，王韶颜来找云翎，不只是为了见他一面，还有消息说给慕容锦。

　　不过既然云翎已混入东宫，又决心复国，王韶颜正好一起告诉他，她感叹似的呼出口长气，斟酌着说：“邵邀月和马奎，两人在太液池边的木栈桥上幽会。”云翎嘴角抽搐，如此八卦，他向她确认：“你亲眼看见？”

　　王韶颜双手在腹前交握，严肃答：“亲眼看见，当时慕容隶率歌姬在太液池行夜宴，我嫌闷，便独自一人沿池岸转悠，四下无人，正好是晚上，我便悄悄靠近了，躲在草丛后，正好看见灯火映亮这两人的脸。”

　　“是邵邀月和马奎。”王韶颜重复道，慕容锦和谢景轩对视一眼：“什么时候的事？”王韶颜望着低头沉思的云翎：“殿下进宫前三天。邵婕妤除了薄纱衣，马奎便抱着她，两人……”王韶颜有些尴尬地继续：“关系匪浅。”

　　李云翎：“……”

　　谢景轩：“……”

　　慕容锦：“……”

　　王韶颜：“……”

　　“怎么说？”云翎心有戚戚然望向慕容锦，慕容锦瞬间想到了王兮染和秦槐，咽口唾沫：“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云翎抓抓后脑勺：“不过在皇室贵族里，这些事倒不少。父皇的那些个妃子，十个里有九个背着他找……姘头。”

　　四人同时沉默。

　　“但对方是慕容肆眼下最为宠爱的邵邀月，和他的心腹，御前带刀侍卫，禁军统领马奎。”谢景轩眉目肃然，显然这不是简单的八卦，慕容锦问：“告诉慕容肆？让他亲自动手除去马奎？”云翎摇摇头：“马奎是什么人？”

　　慕容锦看一眼谢景轩，对方摇头，意思是云翎还不知道，慕容锦便沉声说：“南蛮四大贵族之一的马氏，现任当家。”云翎皱眉：“景轩，我要四大贵族的资料。”谢景轩点点头：“自你让慕容锦参与夺嫡时，我便安排下去。资料已悉数整理好，晚点我亲自送到你手上。”

　　慕容锦有些好奇：“四大贵族牵连甚广，你查他们能查出什么？”

　　谢景轩看他一眼：“对殿下有用，足矣。”

　　“我不清楚南蛮与大夏官制是否一致，”云翎摩挲下巴，思忖着说，“该早点关注这个，是我疏忽了。”慕容锦叹口气：“南蛮朝堂上贵族绅士当道，现在有官做的，几乎全是高门子弟。”

　　“叔父慕容肆起兵攻中原，少不了四大贵族的支持。”慕容锦说：“与你们中原科举取士不同，在我们南蛮，寒门庶子难有出人头地之日，贵族把持了朝堂。”云翎抬眼：“是吗？是这样……”

　　“四大贵族便是我们南蛮众贵族之首。”慕容锦缄默。云翎摆摆手：“我回去再看，方至呢？”

　　方至还在锦王曲池边的别苑里好吃好喝的住着，日子逍遥快活赛神仙。

　　慕容锦问：“去见他？”云翎摇头：“不用。便利用他试一试邵邀月和马奎。”慕容锦点点头：“我找到方至的消息，马奎已知晓，他可能已经通知过叔父。”云翎扬眉：“还记得邵邀月的拾翠殿闹鬼么？”

　　慕容锦点头：“恩，至今还是一筹莫展。”

　　王韶颜接下他的话：“这事儿宫里都知道，隔月出个事，死几个宫女，最后查不出蛛丝马迹，不了了之。”

　　谢景轩警觉：“你怀疑不是鬼，是人？”云翎颔首：“马奎是慕容肆恩准了，唯一能自由出入后宫的亲卫，何况他又是禁军统领，后宫安防说到底也归他管。闹鬼事件若是人为，怎么到现在还是悬案？”

　　“若我没猜错的话，不是马奎查不出，而是不想查。”云翎转转眼珠：“我想起以前听宫女说过她家乡一个故事，说有寡妇偷汉子，那莽汉夜里钻进寡妇被窝，两人闹得面红耳赤，嬉笑阵阵，外面的人只听得乌噜呼响，都以为是闹鬼。”

　　“……”慕容锦汗颜：“翎儿你涉猎真广。”谢景轩默默地单手捂住了脸。王韶颜吐吐舌头：“云哥哥以前就钟爱八卦逸闻和小道消息，锦王不知晓么？”慕容锦摇头：“就是没想到，这类民间的粗俗黄话他都……”

　　云翎撇嘴：“哪有。”

　　谢景轩的目光便透过手指缝打量他，寡妇偷汉，他不在那段时间云翎又被灌输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云翎发现谢景轩在瞪他，回瞪了一眼，谢大将军便隔着王韶颜一把将他拉近身旁，抵住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见的耳语低喃：“晚上，我偷你，怎样？”

　　“……”云翎一脚踹开谢景轩，霎时面红耳赤，破口嚷嚷：“谢景轩你个老流氓！”

　　“……”慕容锦：“？”

　　“……”王韶颜：“？”

　　只见谢大将军还是面无表情的刻板样子，双臂抱在胸前，冷漠道：“殿下，注意身份言辞。”

　　我注意身份？？？到底谁该注意，云翎抖着手指了他半天，泄气地放下了，没办法谢将军看起来太正经了，正经得让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的本质，其实是个老流氓。而且面瘫得令人发指。

　　慕容锦以为是云翎一贴近谢景轩便花痴病犯，没错谁叫他以前就是这样，于是嫌弃地也抱起胳膊：“翎儿，说正事，你正经点。”王韶颜差不多也是这么以为，小小声劝他：“云哥哥，冷静冷静。”

　　云翎：“……”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