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他为李羡做了多少，为王韶颜，为那些百姓和孤儿，为了他们，却不曾为了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了，这个人，你又为什么还要再伤害他？

　　“锦哥哥住手！”

　　云翎闻见门外咆哮，心觉不妙，推了门才见那两人对峙，想听明白他们为何吵起来，惊异于谢景轩的突然出现，却只见明晃晃的剑锋扎下去，对准了谢景轩的左肩。再下面一点，是心脏。

　　剑刃划开了皮肉，血就浸红衣衫。云翎冷着脸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谢景轩面前，那剑风卷裂了襟袖，堪将停在颈边。王韶颜吓得捂住眼睛。云翎双眸冰冷，话语确实这样恳求的：“不是景轩下的毒，不关他的事。锦哥哥，翎儿求你，别伤他。”

　　是啊，他就是你的命，慕容锦丢了长剑，轻轻闭眼：“真不是他？”云翎一愣，旋即笃定答：“不是他，是……九黎。”慕容锦猝然睁眼，还不如谢景轩？？？

　　九黎什么人，他都敢惹？

　　“这事我以后慢慢与你解释，锦哥哥，我并非有意瞒你，不过事关重大。你……冷静了吗？”云翎咽口唾沫，剑刃冰凉触感犹在，慕容锦单手抚上云翎侧颊，想笑又笑不出来，一年半，说笑话呢嘛，说好的祸害遗千年，李云翎这种祸害，活该长命百岁。

　　“还能救吗？”慕容锦柔声问，云翎点头：“能，这边的事一了，我就去苍冥谷。”

　　“……”慕容锦仓皇地笑了笑：“好，锦哥哥相信你。”

　　谢景轩从身后抱住云翎，脑袋使劲拉低了贴在他颈窝里，那温热的触感，还有淡淡的草木清香，都是活着的证明，若慕容锦真劈了他该多好，是否也算是，赎罪了？

　　云翎微僵，良久，后背贴住了他的胸膛，暖暖的发热，云翎笑了，头也没回，拍了拍谢景轩的脑袋：“景哥哥，害怕了？”谢景轩蓦然想笑，这种逗小孩儿的语气，他便贴着他的耳朵呼出口热气：“是啊，景哥哥害怕，翎儿怎么办？”

　　云翎眼眶发热，抿紧下唇，慕容锦撇过头，王韶颜笑容伤感，终是转过脸去，不敢再看，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要和男人抢男人就算了，但是抢不过什么的，真令人心酸。

　　算了，只要他，幸福就好了。王韶颜和慕容锦不约而同地心想。

　　他都不在乎自己了，蛮横地夺去唯一一点幸福，不是很残忍？

　　“翎儿保护景哥哥，真的。”云翎笑着回头，双唇正好贴住谢幼齿的额头，不轻不重地啄了一口，嘻嘻地笑着，仿佛伪装过的承诺：“所以别害怕，我保护你。”

　　“还有锦哥哥，韶颜，别害怕，我没事，你们也不会有事，我保证。”郑重的像是誓言。

　　·

　　“老师，爱，何谓？孔道的仁爱与墨家的兼爱，诗经里的鸳鸯交颈之爱，是什么爱？”小云翎抱着一首《关雎》撅着嘴诵读，孔孟之道，墨子非攻，美人难求，一曲上邪，那些瑰丽而美好的人间至情恰似乱花渐欲迷人眼，齐太傅摸摸他的脑袋，不正经地嘿嘿一笑：“怎么，小殿下，仁爱与兼爱你都明白，不必再问臣，倒是这关雎，小殿下觉着是什么爱？”

　　“差不多吧，”云翎咬着笔头，“老师说爱就是保护和尊重，学生看这首关雎，亦是如此。”齐太傅一抖胡子：“臣倒是未曾读出尊重与保护。”云翎嘿嘿一笑：“只是我的看法而已，老师知道惠子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老师又不是云翎，怎么晓得云翎不知这诵诗人心中的爱呢？”

　　“小殿下功课总是偷懒，作业能拖到过年。倒是狡辩的功夫，学得这一身也令老夫汗颜。”齐太傅哈哈大笑。

　　云翎似乎从很早开始，就明白，要去尊重和保护那些爱他的人，就像齐太傅说天下芸芸众生，爱我者无几，恨我者繁多，便由他们恨去，他也不在乎他们，只要保护好爱他的人，足矣。

　　·

　　任何时候，我都会保护你们。云翎笑容灿烂，哪怕付出性命。谢景轩手下一紧，傻子，李云翎，你就是脑子有坑，天坑。王韶颜哇的一声，哭着抱上来：“云哥哥，大笨蛋！”三个人抱成一团，王韶颜眼泪鼻涕全蹭在云翎身上，和谢景轩争抢他肩膀的位置。

　　慕容锦鼻头泛酸，看云翎哭笑不得地应付他俩，默然无言地摸了摸云翎巴掌大的脸，一把按进自己怀中，连带另外两人一同挤作一坨，云翎被他们挤到窒息，苦笑道：“松一点松一点。”

　　王韶颜最矮，便夹在慕容锦和云翎之间，额头紧贴住他的胸膛，听见了沉稳有力的心跳，云翎的怀抱原来这么暖，王韶颜心想，以前听谁说，人应该为自己的内心留一处美好，里面装着爱人，喜欢的事，亲人，最好的朋友。

　　无论是要为谁而活，无论坚守着怎样的信念，都要留一处蔷薇之地，细细嗅闻。大概云翎就是这样，纵使面临过背叛与欺骗，纵然经受过亡国之耻，即使失去一切未来皆是未知，也留着那块美好，让它们像希望一样。

　　屹立。

　　——“因为殿下，你爱他们。”

　　傻子，谢景轩反复地咀嚼着云翎的承诺，却只有四字评价，傻到家了。

　　云翎担心谢景轩肩上的伤，将几人推开，抓着谢景轩的胳膊察看伤势，皮肉外翻，云翎瞪一眼慕容锦：“叫个大夫。”谢景轩不以为然，战场上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反而是这薄薄的一剑，算不得重伤。

　　慕容锦仰头哼起小调，假装没看见，王韶颜跑去叫了个丫鬟带来绷带和药粉，谢景轩麻溜地单手操作，三下二除五给自己捆好了，才摸摸云翎的黄黑脸，看他担心得蹙起眉头，心情却意外的好，揽着他低声说：“我没事，战场上更危险，景哥哥命大。”

　　云翎却走神了，谢景轩看得出他在想事，便安静的不再打扰他，只见云翎一直盯着抱药箱来的小丫鬟，她急匆匆走了，神色有些慌张。云翎抬头，看一眼慕容锦：“找个人跟着她。”既然是正事，慕容锦不敢怠慢，安排了自己的暗卫跟住那步伐匆忙的婢女。

　　从见王韶颜开始，直到丫鬟带来医药箱，后院早已让慕容锦的暗卫控制住，谁也进不来，除了她。云翎站起身：“希望是我多虑。”慕容锦与王韶颜不明所以，谢景轩眼神稍暗，捏住云翎的肩膀紧了些。

　　“我从谢府出来到曲池，碰见两个鬼祟的人，”谢景轩面无表情道，“为免打草惊蛇，故此未对二人下手。”云翎抬眼：“什么人？”

　　谢景轩摇了摇头，慕容锦捡起长剑，收剑入鞘，手下一紧：“抓了？”

　　“不必，再等等。”云翎转而提起东宫，忧心王韶颜：“我看慕容隶对你有些信任，你怎样？”王韶颜紧抿下唇，良久无言，半晌后才喃喃着说：“就那样吧，不好，但也不坏，就是……”她红了脸，扭捏不言。

　　王韶颜抬眸巴巴地望著云翎，云翎：“……”

　　他拉着王韶颜到了僻静处，避开谢景轩与慕容锦，柔声说：“若是羞于启齿便当我没问。”王韶颜揪着衣袖搅来搅去，闷闷地开了口：“就是精力太旺盛，我……身子有些受不了。”云翎：“你……还是当我没问吧。”

　　王韶颜认真道：“云哥哥，我……你能帮我吗，这个。”云翎一时哑然，张了张嘴，下意识答：“总不能……我……”去吧……他一拍巴掌：“我想到个好主意，回去便知会慕容隶，你放心。”

　　“多谢云哥哥。”王韶颜惊喜不已，云翎说有办法那一定是有办法了。云翎摸摸她的脑袋，有点尴尬地道歉：“以前是我对不住你，这房事，也未曾教导，慕容隶可别伤着你。”

　　按大夏的规矩，妻子婚前是洁净的，入了洞房，由丈夫引导行那事，可那时就算王韶颜有心恳求，就差给云翎跪下来磕头，云翎也只能勉强地剥开外面一件袖衫，最成功的一次是除去里衣，□□半点，便一阵风似的蹲到树下，腹腔里翻山倒海。

　　从那之后，王韶颜再也未曾要求过他。云翎也装作不知道。两个人若无其事的做着模范夫妻。

　　“云哥哥，上次赐恩宴上，我那样对你，你……不恨我吗？”王韶颜不愿再提旧事，便转了话题问，云翎愣了下，淡淡答：“未曾，是我对不住你在先。”王韶颜半哭半笑，叹口气：“你老是这样，我多想恨你，殿下，若是能恨你抛下我，能光明正大的羞辱你，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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