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之处

作者:不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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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美人


      云容怔怔地拥着锦被,仿佛还是在梦中。
      白帝临幸了她,就在这里,就在这暖阁中,就在他一直以来休息的地方。
      他说,你可愿意,做朕的女人?
      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这话,由他口中说来,清清冷冷,不容拒绝。她知道白帝说话向来就是这样,淡淡的疏离,浅浅的温柔。即便是这样有如站在云端俯视着她的距离,她还是会因为那份极好的涵养而不安。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从来不敢奢想,自己会成为白帝的女人。
      在白帝的授意下,陆谦封闭了消息,安排了暖院的人伺候着云容沐浴更衣。一番折腾后,云容在白帝一直以来休息的暖阁内,沉沉地睡着了。
      待醒来,已经是华灯明亮。
      宫女涟漪守在一旁,见她醒来,神色暗了暗,上前扶她起身。从前她与云容情同姐妹,不过半日光阴,便有了不同。对于云容的际遇,她只能是心下惋惜。
      “涟漪......”云容见了她,急忙握住了她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怎么想着解释,事实就摆在那里,不会变。
      “云容,什么都不必说了。”涟漪微微一笑,“以后要好好待自己,不要失了这份纯真。或许这样,以后会让你过得很好。”
      “涟漪......”云容咬唇,想哭。
      涟漪拍拍她的手:“好了,不管怎样,好好的活着,用心去爱皇上吧!”言罢拉了她的手,替她梳顺了头发。“走吧,皇上要见你。”
      陆谦一早就收到白帝的授意,让涟漪守在云容身旁,待云容醒后,就直接带她去见白帝。是以涟漪只是替云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理顺,其他的并未做任何打理。
      上官瑾在暖院的风月水榭中。
      水榭里堆满了书。这里的布置,别具一格。唯独不变的,是华美精致而又昂贵的种种用具。
      云容站在门外,忐忑地望着涟漪,又看看陆谦,踯躅着不敢踏出脚步。
      陆谦善意地指了指门里面:“云姑娘,快进去吧,皇上在等着呢。”
      云容深吸了口气,对陆谦点了点头,走了进去。水榭的门在她的身影完全没入后,轻轻关上。
      察觉到有声响,原本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上官瑾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云容轻轻低下了头,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向静静等待她的帝王。
      白帝是个很俊美的男子,极其出色。
      如果女子一定要嫁人,一定要有一个值得去喜欢、去尽心服侍的夫君的话,白帝是一个各方面都符合条件,让人无可挑剔的对象。自己喜欢上他,好像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更何况,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顾虑,在揽她入怀之后,上官瑾并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抱着她。
      眼前的女子仿佛一日之间长开了,白皙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红晕。只着一袭宽袍的身子,软软的,带着好闻的清香,清淡似莲。
      那是他吩咐陆谦到库房特意寻出来的一颗珠子,给她戴在了身上。
      是一颗琉璃珠,微微的蓝,猫眼大小。这颗琉璃珠有种特别的功效,就是能与佩戴的人产生一种特殊的香气,视佩戴者身体情况而定。比之舒意身上的鲛珠,少了静心宁神的功效,以及珠子本身的材质不同,就差了许多,却也是难得的珍宝。
      他想,她戴上这颗琉璃珠之后,应该会很不错。此时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莲香,看着用一条红绳穿起来的琉璃珠带在她莹莹如玉的手腕上,他心情变得很好。
      他喜欢的女子,便该是这样,静谧美好。尽管他此刻算不上喜欢她,只三分好感,那便也够了。
      “饿吗?”他问。手指抚上她乌黑的长发。
      闻言,云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除却早膳,她到现在滴米未沾、滴水未进。当真很饿。
      “好,我让人传膳。想吃什么?”他又问。
      云容眨眼,再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他对她自称我?还问她想吃什么?真的好不真实。
      咬咬唇,云容轻轻地绽放嘴边的笑意:“我想吃......鸡蛋面。”
      “为什么?”他挑眉问她。
      “小时候,我娘还没离开人世前,常做鸡蛋面给我吃。浓浓的鸡汤,两个荷包蛋,还有很有嚼劲的面,很好吃。吃完的时候,胃里面、心里面都是暖暖的!就是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是暖暖的。”说起鸡蛋面,她就笑的很开心,脸上两个酒窝给她添了几分娇俏。
      上官瑾听了淡淡一笑,唤了人进来,吩咐几句,让人做鸡蛋面去了。
      “你笑起来很美,”他低头,看着她未施粉黛的小脸,神情专注。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她,感觉很轻松。即使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都可以很惬意。或许,这就是他不自觉地碰了她的缘故。这一生,能堂堂正正去守护的人太少。阿意,终究是一个太过执着的梦,只不过,他不愿就此梦醒。
      “皇上笑起来也很好看啊!”云容依旧眉眼弯弯。
      “唤我忆白,或者,瑾。”
      此话一出,云容怔住。
      她忽然很害怕。这种被宠爱的感觉来的太快、太轻易,所以失去,只是朝夕之间。然而,她只是这样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唤:“忆白。”
      她从来不轻易拒绝对她好的人。
      跟何况,只要是他希望,她便说好。
      为什么不呢?
      涟漪说,要对这个人好,对他很好很好。本来,这也是她所想的。
      从前,替他煮茶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全心全意的,希望这个人喝着那茶水,可以有片刻的安慰。虽然,内心从未有过奢望。但,女子一旦把自己交给了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去对那个人好,都是这样的。
      “嗯。”他应。双手合拢了她的手,十指交缠。
      “忆白。”她又唤了一句。
      他笑。
      “忆白,忆白,忆白......”她开始唤个不停,仿佛上瘾了一般。吃吃地笑着,把头躲在他怀里。
      他只是轻轻一叹,将她拎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到她下意识想躲闪。
      很自然的,他吻住了她。
      挣扎了一下,她不动了。
      如果,你尝过那种让人心醉的感觉,便不会忘记,那是一种,你无法抗拒的美好。
      如果,你知道自己会沉沦,你宁愿清醒,还是一醉不醒?
      上官瑾却很清楚地知道,至少在这一刻,至少他有她,他不愿醒。
      这样抱着她,忽然很满足。
      他终是明白,醉生梦死的感觉,原来不过是,一种不负责任。现实即便再不堪,只要是活着,就还是可以期待的吧?
      低头,对上她静静的目光,一片空灵。
      热腾腾的面送了上来。
      云容拿起筷子,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笑意灿然。“好香!”她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顿时笑弯了眼,满满的都是幸福。“忆白,你也吃呀!这面要趁热吃才好吃!”
      上官瑾好笑地看着她,也动起筷子,刚要吃的时候,又停住。对着外面喊了一句:“陆谦。”
      陆谦立即现身:“奴才在!”
      “给皇后送一碗鸡蛋面。告诉她,朕希望她吃完之后,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上官瑾淡淡地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陆谦快速离去了。
      咬了口鸡蛋,鲜香嫩滑,甜咸适中;喝了口汤,浓浓的、融入了许多名贵药材的味道,很清、很甜,又很暖;面很有嚼劲,软软的,又糯糯的。
      居然,想起了吻她的感觉。他感觉有些讪讪的,瞄了吃得正欢的某人一眼,一脸黑线的同时,又有些兴庆。还好,她足够迟钝。
      这一碗面,居然真的,让他暖到了心里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容。
      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从雪门返回皇宫后,从母妃去世后,从阿意病倒后,从清婉转了性子后。
      他都遗忘了,那种只对于肚子被填饱后的,简单的满足。
      “容儿,”他唤她,“陪着我。”
      闻言,云容眨眨眼,咽下了口中的面,温婉地笑。
      说什么都是多余,不若这样,用力地笑。
      看着她,心思一转,他却想起了舒意。

      灵泉宫。
      舒意靠在贵妃榻上,倦倦地绣着一方丝帕。
      无可复加的白,触手温润、微凉。是上好的绞纱。
      越来越觉得无事可做,也越来越,畏冷。
      她并没有告诉上官瑾,自己的病,已经在渐渐加深,而她,也越来越难以维持清醒,日以继日地嗜睡。比如,现在,她就已经握不住手中的丝帕了。
      “忆白,你知不知道,我好难受!”捂着胸口,舒意再也撑不住,喉中一甜,吐出一口血。
      “娘娘!”碧云在一旁惊呼,一把扶住她。
      见舒意如此,碧云心里难受得紧。娘娘执意隐瞒,白帝又怎么会知道呢?怎么会知道,娘娘已经是,在近乎自虐地陪他笑、陪他忧,独自咽下了所有的苦!
      娘娘还这样年轻啊!
      “碧云,让冷月收拾一下这丝帕,快!”舒意重新靠回榻上,眉目紧皱。
      “是。”碧云无奈地退下。
      待得冷月将染血的绞纱手娟拿走后,陆谦毫无预警地出现。
      “陆公公?这么晚了,您这是?”碧云几乎是惊慌地见到这人,定了定神,才开口问他。
      “咱家是奉皇上旨意,来送一碗面给娘娘的!”陆谦冲碧云点点头,随意解释了一句。
      舒意在殿内听到动静,不由出声:“碧云,发生什么事了?”
      “回娘娘,是陆公公。”
      “请进来吧。”舒意似乎怔了怔,好一会才开口。
      “是。”碧云答,一边恭敬地请陆谦进去:“陆公公,请。”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陆谦恭敬地行礼。
      “起吧。”舒意倚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公公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陆谦点头,让人将面摆在桌上。“皇上今儿吃了一碗鸡蛋面,觉着味道甚合心意。着奴才给娘娘送来一碗,并特意嘱咐奴才转告娘娘,他希望您吃了之后,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舒意怔了。
      上官瑾,你,希望我心里暖暖的?
      勉强一笑:“有劳陆公公了。碧云,替本宫送陆公公。”
      “是。陆公公,请。”
      陆谦不咸不淡地行礼,离去了。
      舒意拿起筷子,忽然眼睛湿润。
      这碗面,热气腾腾,很香、很糯、很甜、很暖,每一种味道,都深深地,融化到了心里。
      比起他曾赐给她的种种珍奇异宝,或许,这碗面太微不足道,然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连那份淡淡的关怀,都带了三分真真切切的在意。
      她名唤舒意,生来就有一副玲珑心思。
      此时,他必然是陪伴在某个,言笑间,温婉娴静的女子身旁。那个女子,一定单纯美好。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她不必担心,那些痛楚,会锁住他的真心。
      那些初初美好,那些疼痛苦楚,她都不打算让他知道。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却不知,有人已经将这种即将凋逝的美好,全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陆谦拿着冷月递给他的绞纱手娟,心情莫名的复杂。
      上面,繁繁复复地用了九种绣法,绣了一个透明的意字。因着用的是流光雪丝,对着光,才能清楚地看见。而今,却有一抹触目惊心的红。将字的一小部分显了出来。
      站在暖院里,他头一次觉得寒意深深。

      次日,云容被封美人,赐住玉宸宫。
      消息传遍各个嫔妃的院落时,种种反应此起彼落。
      舒意听闻,只是淡淡一笑。
      果然,他待这个云容,是不一般的。
      除却她早早因为是他皇子妃的身份而身为皇后外,上官瑾的其余嫔妃,都是登基之初,群臣奏选经由选秀而来。时过三年,云容是第一个白帝亲封的嫔妃。即便只是一个美人的品级。
      既然是他愿意的,她接受。
      反正,她是活不长了。
      “碧云,将那对碧耳镯给容美人送去。”舒意逗弄着怀中的白色灵狐,吩咐碧云。
      碧云闻言,着急地回了句:“那怎么行?那是娘娘身为皇子妃的时候,皇上送给娘娘的。”凭什么就这样送给一个引诱主子的宫女,她也配?
      “碧云。”舒意脸微沉。
      碧云没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应声:“好嘛,奴婢去就是了。”一边还不忘嘀咕几句。“也只道娘娘好心,却不知人家领不领情!”
      舒意好笑地摇摇头。这个碧云,什么都好,就是太护主,又总是沉不住气。
      这些年,太后一心向佛,不问世事。整个后宫,都握在她手里。即便身边有能人,她还是觉得很无奈。如清婉所言,她最开始,也是一直都想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生活。绝没有想到,她无论如何都与平淡无缘。
      身为皇后,却一无所出,身体一年比一年差。
      朝中非议不是没有的,只不过都被他压下来了。
      他对她,真的很好。
      他喜欢的人,想必也是很好的。
      云容是她当初给他挑的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小宫女,如今,应是二八年华,想必,是个清灵秀气的。当时,她就是看中了云容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无害的笑容。
      玉宸宫颇靠近她的灵泉宫,在云容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妃子住在里面。难为他肯如此用心。

      云容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华美的宫殿,这里,以后就是她住的地方。
      玉宸宫。
      涟漪成为了她身边的长随女官。
      “进去吧。”涟漪站在她身后,轻声提醒。
      “涟漪,我没有想到,你可以陪着我,真好。”云容回过头,对她浅浅地笑了。
      涟漪没有回答,只是搀扶她走进去。
      云容随意打量着布局摆设。难得的是,玉宸宫设有一个小厨房。甚至,还新添了一个储茶室,里面已经满架的好茶,连同煮茶的用具,整套的摆置在正中央的案台上。
      心里的安慰,便一点点的漾开来。
      小小的书房里,排了几架,也满满的,置了书籍。略翻了翻,多半是杂记野史、诗文古籍、茶艺食谱,平日里读来消遣,却是很不错的。
      库房里,已经摆上了玲琅满目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药材补品、各色玩物。
      便是院落里,一株古树下,还有一个别致却简单的秋千。
      涟漪看着这一切,神色复杂。
      一个人的习性,跟抚养他的人、成长的地方息息相关。
      云容其人,温婉、娴静、单纯。白帝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动了心思吧?
      正因为白帝是真用心,涟漪才觉堪忧。
      百年王朝,百年风雨。
      宫里的美人多一个不多,区别在于君王上心与否。后宫从来就是阿修罗的战场,只有生死,只有输赢。然而谁不知道,大晟王朝自开朝以来,每一代的君王都是痴情种。每一个被他们爱上的女子,不是以皇后、皇贵妃的身份陪伴左右,就是过早地香消玉殒。
      从前的太子上官瑜不就是这样吗?太子妃魏倾泽去世之后,他就心灰意冷、踪迹全无。
      不管再过多少年,这座皇宫的主人,永远是后者更甚前者,心有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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