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之处

作者:不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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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孕了


      阳光很好。
      入新年一个月来,天头一次放晴。
      “还是没有阿婉的消息?”舒意问。挽着上官瑾的手,两人缓缓地走在御花园最大的一景——云梦泽里,身后跟着陆谦跟碧云。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三个月在宫里闷坏了,起了玩心,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她的问话勾起了上官瑾的不满,开始数落起自家小妹的不是,看似无奈,话里话外却透着宠溺的味道。“你说说,她犯了错,我罚了她,她也认了。让她出去找点事做,她倒好,干脆就销声匿迹了!感情我还把她怎么了!”
      “既然没有消息,想来她现在还是好好的,倒不必过于担心。”舒意笑了笑,婉言安慰。
      “嗯。”他偏过头看她,眉宇间有种隐约的担忧。松开了她挽着他的手,转而与她十指交缠。指尖触及到冰冷的温度,目光淡淡地看着她,直到她脸上微微一红,却不过分羞涩。心里就有了几分沉重。
      相顾一眼,两个人就这样继续朝前走。
      “你让她去见时亦琛了是不是?”她问的很肯定。
      他有些意外,随即释然:“你又猜到了。”眼前人儿可是生就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怎么会猜不到。
      舒意微笑着轻轻地摇头:“不用意外。阿婉还有半年就要满十六岁了,你迟迟没有给她定亲,她也不愿定亲。我就想到,你们果然还是没有放开那件事的。阿婉不去见他的话,又怎能安心地,重新寻找她的良人?再者,你也是......”
      “我也是有着愧疚的。”他接过了她的话。
      “瑾,那些事都过去了。”舒意站定。她认真地看着他,眼里亮亮的只映了他。
      恬淡的超然物外,静雅的处变不惊。一直一直,就是他最喜爱的模样。
      他没有说话。
      潜意识里,他希望这样的她就这样静静地,可以让他记到心里一辈子。
      他心里有她,她心里有他。彼此都还在对方身边。其他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嘴角便愉悦地微微上扬。
      随后,她画风一转:“对了,前阵子,曼儿进宫来看我,跟我说起了舒云的婚事。告诉我,你是当真不介意他娶那叶城洛家的小姐?”舒曼是家中小妹,长得娇俏秀美,性子顽劣,却也招人喜爱。
      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他提起这件事,现在索性就问了。
      “叶城洛家,虽也是百年世家,也不过就是一方首富。莫要忘了,叶城有铁律——凡百年世家者,不得参与诸国朝政,违者三族连坐,斩。更何况,你的二弟舒云是极聪明的人,很清楚他应该怎么做。”
      舒意想起叶城的三大铁律,有些怔然。
      夜氏一族,终生不拜相封侯。一族之尊,终生不出叶城百里。
      凡百年世家者,不得参与诸国朝政,违者三族连坐,斩。
      杀人者,以命抵之;伤人者,千金偿之;肇事者,以罪惩之。
      她曾在叶城生活近六年,十分清楚这三条铁律在叶城有着至高无上束缚力。叶城首富又如何?一样,不可以随意兴风作浪。只是洛家大小姐......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还有半年及笙。
      舒曼告诉她,舒云下聘时有言,洛寂尘及笙之日,便是他上门迎娶之时。
      她隐约猜到舒云心里有人,但不知道是谁。如今舒云年满十八,拖到现在,婚事总算是定下了。
      除了白帝,没有人可以左右舒云的婚事。
      眼下看上官瑾一脸无辜的样子,显然他是没意见的。
      不反对,甚至还送了十颗和风雪露作为贺礼。
      空气里有清淡的梅香。
      梅花傲雪,肆意地开。
      “纵然,他只是因为要还柳承月的人情,才娶的洛寂尘。”他解释,目光澄明。有时候,越是无心之举,越是会有意外收获。
      他很期待,舒云爱上他的妻子的那天。
      舒云求娶洛寂尘的缘由,他一清二楚。
      柳承月,果然不愧是叶城洛家现任的当家主母。手段端的厉害。如果自己对上这位聪明又狠毒、玩手段耍心计的厉害角色,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很头疼?
      舒云栽了,真让人又意外又兴庆啊。
      幸好,叶城有铁律。
      何况,他手中有蝶音。
      “那洛家大小姐,在叶城,自小就是赫赫有名的美人。只是,性情如何,却没有人知道。我在叶城待了六年,坊间传了些她的事迹,放到一起来看,竟无一能够拼凑出她的为人处世之道。想来,应该很有其母风范。”舒意想了想,捡了有用的来说。
      以舒云的冷情,其实应该找个性子活跃的,否则两个人都是那样的闷炉子,相处会有意思才怪。
      至少,那还是个美人!上官瑾不咸不淡地补了句:“他倒是个好福气的。”也不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但总归话里带刺就是了。
      舒意顺着他话里的意思想下去,顿觉有理。
      合着这两人都是极好的出身,旁的不说,只一点,很般配。洛寂尘既然是柳承月的女儿,能力是不用怀疑的;舒云生性凉薄,行事间干脆果断。两人凑到一起,指不定谁压着谁了,一番较量是少不得的。如此一来,很容易就惺惺相惜了......舒府的情况,舒意还不清楚?老夫人是个要强的,凡事都爱凑和。先如今舒华和成之雪的状况是个什么样整个舒府有目共睹,想到以后这三人之间的斗法,舒意很理解白帝看热闹的心情。
      八卦嘛,谁不爱看。
      再者,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不关注着点怎么行?
      啊呀,白帝果然愈发的没节操了......
      舒意心下喟叹。瞄了一眼某只腹黑的帝王,她吐了吐舌头。这种看好戏的恶趣味,她好像也沾染上了。居然很期待看自家小弟吃瘪的样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黑啊!
      “对了,明芦回来了是吗?”
      “嗯。就差没闹得满城风雨。”齐允还想和她过几天清静日子,结果正巧赶上礼部侍郎石密上他家拜访,一来二去,只怕现在上京城全知道了。“再过两天上朝的时候,那些大臣只怕要揪着不放。”想想就有些头疼。
      “难道还能难倒你不成?”舒意正要摇头反驳。一阵风吹来,她晃了晃,缩了缩身子,脸色苍白的厉害。
      出来时,上了一层浅妆,都还是难掩病容。裹着厚实而温暖的白狐裘,脚下是鹿皮短靴,内里缝了棉絮,堪堪能御寒。
      现在只一阵风,便让她撑不住了。她难过地抿紧嘴唇,这身体究竟虚弱到了怎样的地步?
      “别动!”上官瑾难得严厉地喝住她,裹紧了她身上的狐裘,干脆利落地将她拦腰抱起,脚步沉稳迅疾地朝不远处的烟雨亭走去。边走还边皱着眉:“怎么穿的这般少?不要命了吗?”
      闻言,舒意瘪了瘪嘴,难受地动了动,不舒服的感觉立刻搅得她天翻地覆,真不若死了。这样想着,缓缓闭了眼睛。
      “陆谦。马上传太医!有多少给我来多少!再把朕的龙辇召来。碧云,拿几件御寒的披风来,要快!”他冷冷地下令。
      “是,奴婢/奴才遵命!”两人几乎是跑着离开。
      小心地放下舒意,上官瑾想也不想就解下自己身上的裘衣,围在她身上。
      “意儿?”他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有些灼烫手心。该死!居然发烧了。他一把抱住她,一脸痛楚。“傻瓜!为什么?”他近乎喃喃自语,喉间像哽住了什么一样。为什么病得这么重,她不告诉他,不让他知道?如果不是他放在她身边的蝶卫冷月,他是不是都没有察觉她的病已经这样恶劣了?
      你怎么忍心,意儿?
      真怕,你就这样,睡着了。
      ......
      睁开眼的时候,是在灵泉宫里。
      上官瑾对她笑了笑:“想着,你也该醒来了,果然。”说着,扶她坐起身,体贴地拿了靠枕垫在她身后。
      舒意看着他,明白自己一定睡了很久。眼神不经意地黯了黯。又让他担心了!
      “我饿了。”她扁嘴,努力拖延喝药的时间。
      “想吃什么?”
      “酸辣馄饨!”
      也不知道为什么,烈烈寒冬,她就想起从前都会吃的酸辣馄饨。
      这酸辣馄饨是她刚嫁进四皇子府的时候,上官瑾特意着人寻的厨子依照她的喜好,弄出的一道口味十分特别的面食。酸酸辣辣,带着一种回味甘长的甜。她很喜欢,连同上官瑾也习惯了那种酸酸辣辣的味道。如今那厨子已经是御膳房里独当一面的大厨。
      听得她的话,他看着她,不语,意味深长。
      她缩了缩脖子,又皱了皱鼻子。
      做什么这样看着她?她知道她应该禁口,什么太咸太酸太甜太辣太苦的食物统统都要少吃,就算这样,但还不是一样天天都要灌三大碗苦苦的汤药?换成他试试?不过小小地提了个要求嘛,摆出这幅样子是想让她打消念头么?过分呐!
      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瞪着他,那敢情像是在说:你敢给老娘说不试试?
      看她孩子气的一连串小动作,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再上扬,最后笑得暧昧不明。
      他什么都没有说。
      舒意孤疑地转了转眼眸,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努力地想了想,再想了想,把事情一件一件往上推,终于......很自然而然地,她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她居然,她居然......
      “你怀孕了。”
      这个事实在她耳边、脑里炸开,突然地让她不敢相信。
      算了算日子,这胎儿,已经有两个多月,险险地度过了不稳期。
      “别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我们的孩子。”知道她随之而来的担心,他揽她入怀,握住她微凉的手。“安心养胎,嗯?”
      她笑,把头埋在他胸前。
      这个孩子,他们等了三年了。也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彼此对这个孩子抱了多大的期盼和欣慰。
      “忆白,我几乎都不抱希望了!我以为,我以为——”她眼中含泪。多少次的失意落泪,担惊受怕,终于苦尽甘来了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知道她所有的委屈,知道她所有的期盼。“别担心,有我在!”
      那都是他也在经受着的。
      活了将近二十岁,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占满了心里每一寸角落。那种满涨涨的开心,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于他而言,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要得多。
      冷眼旁观后宫嫔妃的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心生厌恶,却不代表他不懂得应对。从知道舒意怀孕的那一刻起,他便封锁了消息。对整个灵泉宫、太医院,上下都下了死命令保持缄默。同时,皇后病重的消息,却让人悄悄地、装作不经意地泄露了出去。
      事后,陆谦还“奉命”处置了那几个宫人。

      又过了两天,早朝散去之后,白帝闲着无事,召了舒云上云梦泽喝茶聊天。
      每次见着白帝,都感觉他很悠闲。近来更是愈发觉着这位年轻的帝王闲到没事做。
      愤恨呐!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忙死亡命地在处理各种奏折,白帝倒好,无所事事。
      舒云觉得,大晟王朝应该来点大事件发生,不然每见着眼前神清气爽的白帝,他就有种想宰人的冲动。
      半开放的半月亭,珠帘收拢,画屏中立。
      桌上仍旧摊了本书。云容在一旁不急不躁地煮茶。
      已经成为美人的她,锦衣素颜,很平静地在做着她最擅长的事。一份恬静的优雅从从容容地在她身上散发了出来。
      上官瑾站在鱼池边,很有耐心地一边撒鱼食喂鱼,一边等舒云。从半月亭望去,沿远远地,可以望见云梦泽里镜湖深处的昊天塔。
      始皇开建这座皇宫时,在整个巨大的镜湖云梦泽中,不惜代价的开辟了一亩见方的小岛,在岛上建了昊天塔,层层次递,白墙黑瓦,共九层。这塔的作用,是囚禁犯了重罪的皇族。
      也有无意红尘,诚心皈依佛门的皇族,进了昊天塔,终生不出。
      多少次帝王交替,多少人进住小岛。
      那是一处绝地,人人避恐不及。
      如今那塔里,住着一个没有人会忘记的人。不管再过多少年,那人的名字,依旧会停留在人们的脑海里。
      “臣,舒云,见过吾皇。见过……容美人。”见了眼前年轻的帝王轻松自在的模样,舒云不动声色地咬牙,上前见礼。一旁的女子虽不是正主,却也是他需要行礼的对象。真是够了!
      上官瑾回过头,无甚表情:“免礼。”走回亭中,随意落座。“坐吧,试试这茶。”云容却只是抬眼,安静地点头一笑。
      “谢皇上!”舒云欣然坐下,依言抿了口茶。
      涩涩的苦,微甜,却有悠远的清香盈满口鼻。
      “这是?”舒云承认自己从未喝过这茶。味道真不错。
      白帝抬眼,却笑着对坐在他身旁的云容开口:“容儿,你来告诉他。”
      云容点头,看向舒云:“这不是茶。是一种普通的草药,掐了最嫩的叶,配以毛尖的细叶,经过十几道工序炒制而成。煎煮的时候,又加了秘制的梅花酿。是以入口后,先苦后甘,余香绕梁。”
      舒云看着她:“可有名字?”
      闻言,云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回眸看身边的白帝:“未曾取名。”
      “妙公子文采斐然,不如,你来想一个名字?”上官瑾毫不客气地开口。
      舒云愣了愣,略一思索,道:“既是用了两种嫩叶,亦药亦茶,此时正月将过,便叫二月初吧。”他根本就不费一丝脑力地说了一个名称。
      上官瑾倒也没计较他的不上心,只是问云容:“如何?”
      “甚好。”云容也不挑剔,乐得自在。
      上官瑾点头,那就这个名字吧,横竖只是个称呼。

      远远地,御花园中,袁子怡与赵淑华两位婕妤正款款向云梦泽这里走来。
      羽林军挡住了她的去路。
      “娘娘请留步。”羽林军中将王晗拦着了一行人的去路。
      袁子怡皱了皱眉,语气不善:“谁在里面,让王中将你守在这里?”
      王晗恭敬地回道:“皇上在云梦泽中与舒大人商议要事,任何人不得靠近。还请两位娘娘离开的好。”
      “原来是皇上。”袁子怡脸色变了变,一旁的赵淑华也睁大了眼睛。“既是如此,本宫与赵婕妤这就离开。”
      “末将恭送两位娘娘。”王晗一丝不苟地行礼。
      “走吧,赵婕妤。我们去别处看看。”袁子怡转身,与赵淑华手挽手地离开。
      待离得远了,赵淑华似笑非笑地看着满园的雪景,跟袁子怡说到:“方才,我们去了玉宸宫,容美人不在,你猜,她会不会就在云梦泽里?”
      “就算在又怎样?莫忘了,现在掌管后宫的是白贵妃。容美人算什么呢?那位位同副后的才是棘手的狠角色。”
      “你我不过是婕妤,位份本就不高,但怎么说也是管家小姐出身。要是云容那个宫女越过了我们的头上去,难道不气人?”赵淑华叹了口气,指出其中关键所在。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你也别忘了,皇上身边的宫女都是皇后和七公主亲自挑选的,被皇上看上了,你我也不好说什么不是?”赵淑华再一叹气,道出事实。
      皇后舒意、七公主上官清婉,那都是后宫的嫔妃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
      即便是现在协助皇后掌管后宫的白贵妃,也一样。
      “想开些吧。往后要是能活的长久,这样的事,还不知道会发生几次。”袁子怡想得很通透。
      历来选秀都是五年一轮,而宫女,又是三年一次。
      新人代旧人。
      她们真有那命数的话,能好好地活到老,已经是莫大的福气。因为进了皇宫,便再无自由。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去斗、去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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