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之处

作者:不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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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难平


      “在想什么?”舒意难得干脆利落地喝完药,搁了碗,回眸看倚在软榻上的上官瑾。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上官瑾收回凝望着窗外的目光,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舒意脸上的笑一僵,睫毛微微颤动:“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对不对”不待他回答,她就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我又有什么是瞒得过你的?”她一点不意外地看着上官瑾,眼神有些悲哀。
      小心地抱住她,他也不禁苦笑:“我总是不知道,你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同我说话。”就如我永远都不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心甘情愿。
      意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遇到了你。“你说你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时,我以为,世间的美好不过如此。”
      他定定地看着她,想笑,却力不从心。
      面前的人美得让人心惊,他多怕下一刻,她就会闭上那双映出自己的容颜的眼睛,就此沉沉睡去。
      “忆白......”她唤,心微微地疼。
      “你怪我吧?是我,让你这样不快乐。”
      舒意沉默。
      要怎么说?只要是他,哪怕是轻轻蹙眉,她也会觉得有什么在刺痛着心。那些被她自动忽略掉的、令人不快的事情,有多少?为什么她明明爱着他,心还是会痛?
      还是会想要为另一个人,放下所有的自尊,向他求情。
      “我不知道。”舒意艰难地开口,移开了目光。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没有不快乐。因为那些无奈,她都看在眼里。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加起来,都不够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从他进了她心里的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一定要带给他幸福。可从什么时候起,心里那份简简单单的念想,已经不复当初?
      是她想得太浅了。
      上官瑾如何能只是上官瑾呢?
      在他尚是四皇子的时候,便那样温文、尔雅、从容,谈笑间,指点江山,无边风华。在他是白帝后,这种如站在云端的距离感就愈发显现出来。
      比如,他总能这样轻而易举、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她那时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对一个人一见倾心,再难自拔。
      而世上只有两件事是人难以自拔:一是拔牙;一是情动。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要对他下手?”舒意咬牙,把话挑明。没有一丝犹豫,字正腔圆。“还是,你已经在对他下手了?”她抬起头,高傲地与他对视,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你认为怎样,就是怎样。”上官瑾冷漠地回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仿佛才重新认识了眼前的人一样。
      “是吗?”舒意平静地回了这么一句。因为他的不怒反笑,舒意原本抱着侥幸的心都被掐死了。那一瞬间,她才惊觉,她天真的十分可笑。
      一旦他决定对她在乎的人出手了,就不会有更改的可能,尤其,在她开口求情的时候。有了这个认知,舒意心里忽然钝钝的痛。不是无奈地悲哀,而是后悔了。后悔曾在心里,留了那么多珍之惜之的人。
      真正悲哀的是,不管是不是因为她,或者说,即使没有她的出现,白帝都会这么做。
      因为首要的那个人,真的是每个帝王心中的硬伤啊!
      而今,不过又加了自己的缘故罢了。
      舒意,你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不是很早,就想清楚了么?留下,心甘情愿,这个人从未逼迫过你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他的不远不近、忽冷忽热,没有明言,才会叫自己,放不开。
      暧昧,对女子而言,只要想想,就会很受伤。
      但自己喜欢的人,却曾经是真真切切地,那样对自己的。
      她能不能骗自己说,他是不忍、不舍?不想她走进这个深宫中,从此一颦一笑,都沾染了算计的味道?她可以不可以安慰自己,他原来只是,想要她活的比现在更好、更快乐一些?
      只是,有谁愿意这一生都活在一个谎言里呢?尤其,自己是那样地不擅长粉饰太平。
      白帝不是待她不好,只是现在的自己,也已经变了吧?也开始,变得敏感,变得贪婪,变得心狠。
      她已经宠冠后宫,但是还不够。
      她并没有真正进到他的心里吧?之所以那样肯定,是因为,她曾经不经意地,在他陪伴在身旁时,看到了他眼里深藏的疲惫。
      如果,连感情都要用尽心机,那这份情意,又还剩多少真实?
      想到这些,舒意倦了。既然不论如何,都会走到一个谁都不想看到的地步,那何必那么在意呢?本来就没有谁是生来就亏欠了谁的,若真有前世今生,若真的这一生,都只是为了还债,那她真的无话可说。缘分这种东西,真真信不得。
      “启禀皇上,北静王求见。”上官瑾身边的大内总管陆谦的声音在殿外毫无预警地响起。
      舒意抬头去看上官瑾,见他起身言道:“摆驾御书房。”心里微微怅然,却也松了口气。稳稳地福下身去:“恭送皇上。”
      上官瑾身形一顿,停了停,终究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舒意闭了眼,瘫在了地上。

      路过御花园时,上官瑾忽然很想看看,翠湖的风景。遂宣召让人传北静王齐允到御花园揽翠亭见驾。
      陆谦急急忙忙让人将揽翠亭拾掇一番。待到北静王齐允来到揽翠亭时,这里已经被宫女太监们布置得有如水榭,华美而温暖。
      上官瑾手里握着一卷书,正在翻看。
      朝臣私底下见着白帝的时候,白帝总是手握书卷,不急不躁地看着。
      因着白帝这一习惯,众臣总是会讨好般搜寻一些古籍献来给白帝。而白帝也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见识过白帝杀伐果断的一面,再见如此温润如玉、绝代风华的白帝,齐允毫无违和感。这双手在战场上握的是龙魂剑,在殿堂上握的是铁笔丹青,在闲暇时握的是经文古籍,无论握着什么,这个人都是白帝。这一点,从他认识白帝的一天起,并决定誓死跟随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臣,齐允,参见吾皇。”齐允掀袍行礼。身边跟着小侍从也跪倒在地。
      “来了。起吧。”见到他,上官瑾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淡淡地问候一句。对未见过面的小侍从更是眼神也不给一个。
      “何事?”只两个字,便道出白帝的惜字如金。
      白帝向来不喜欢废话。
      齐允闻言,神色有些凝重:“前些时日,臣在北疆,发现了一貌似六公主的女子。”他没有在第一时间上报白帝,此时说来,当真心虚。
      果然,白帝眯了眯眼:“为何不及时禀报?”他了解齐允,若非有八成的把握,这家伙绝不会跟他提起。但他就是喜欢装作不喜的样子,逗逗这个行事惯来一板一眼、严肃正经的齐允,看他很是纠结的样子。
      齐允尴尬一笑:“回禀皇上,当时臣以为,人有同貌,是以只是心下怀疑,悄悄派人跟踪之后,发现臣派去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这才起了警惕之心。”
      “依你所言,你如今来见朕,是你已经有所进展了?”
      “此事,臣一时间解释不清楚,不如皇上,亲自问问,六公主!”
      白帝盯着他:“明芦跟你回来了?”
      不是震惊、不是怀疑,而是纯粹地,想从齐允口中听到确定的话。
      齐允点头:“皇上见否?”
      上官瑾忽然凉凉一笑,起身走向一直站在齐允身后低眉垂眼的小侍卫,道:“她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还由得朕说见不见?齐允,不见半月,你胆子大了不少。”
      齐允一惊,随即镇定。若真能瞒过白帝,那才是有鬼了。
      小侍卫缓缓抬起了头,眉清目秀的脸上,也是无甚表情:“皇兄。”在上官明芦看来,白帝会认出她来,一点都不意外。
      “好久不见了,六皇妹。”上官瑾挑眉,眼里透着继续审视的意味。
      身为大晟王朝的六公主,却抗旨逃婚,并且一逃就是数年,这份勇气和能耐,当真世上少有。老实说,他很欣赏呢。
      上官明芦抗的当然不会是他的旨意。
      当初那场赐婚,发生在延庆十五年,尧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太子妃魏倾泽去世的前一天。
      没有人清楚当初的上官明芦为什么决意出走,宁愿六公主这个尊贵的位子沦为一个笑话。但上官瑾奉命找寻她,却是多少了解的。这也是为什么,上官明芦可以顺利逃脱的原因。
      也不知,这几年,一直养尊处优的六公主,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上官瑾闭口不问,齐允也不好出声,只得干着急。
      当年,尧帝下诏,赐婚六公主上官明芦于翰林学士也就是如今的北静王齐允。本是良缘一桩,但无奈六公主新婚之夜潜逃,导致翰林学士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上京城的风云人物。
      原本该沦为笑柄,但齐允却以礼成,向尧帝求请赦免六公主罪责,言明:
      臣与公主已结为夫妻,不论六公主此举为何,臣愿意等候六公主,恳请皇上成全!
      如此深情、如此厚谊。
      红喜帕已揭,交杯酒入喉。便已是夫妻。
      舆论的风向在这样一句平平淡淡的话传出来后,又一边倒。翰林学士齐允从此有人倾慕有人愤恨有人佩服有人不爽,只因他那句话,是对尧帝说的!
      之后尧帝驾崩,白帝即位。齐允请旨去了边境,一路厮杀,立下军功,终于封王。
      三年,原来这样快就过去了。
      这期间,不是没有女子陪伴,朝中更不乏大臣给他送上如花美眷,但,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上官明芦终究是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她也许负了他,他却不会忘却自己的诺言。
      “托皇兄的福,明芦这三年,才可以逍遥自在。”上官明芦缓缓说来,咬字清晰。
      “不客气,朕答应了保你三年平安,便不会食言。”上官瑾微微一笑。那一瞬间,仿佛寒冰解冻,流泻出叮咚的水,清澈、明净,涤荡了所有的晦暗,让人心里十分舒服。
      “在外历练了这么久,想必,六皇妹收获甚丰,不知心境比从前,如何?”上官瑾又道,意有所指。
      上官明芦嘴角抽了抽,想到这个四皇兄,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阴人不见血,就很郁闷。她刚才不过是想把齐允的注意稍稍转移一点给他,好叫自己正面面对齐允时,不用那么虚心。但上官瑾非但一点亏都不肯吃,还把问题抛回给她,顺势又加了一把火,分明是想要她不好过嘛!
      撇撇嘴,上官明芦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锦囊,递给上官瑾:“这是从前答应了皇兄的东西,好不容易找来,看在这个的份上,能不能放小妹一马呀?”
      天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会让多少人有所动作?光是御史台就会有数不清的折子弹劾她,想想就不寒而栗。
      见上官瑾只是接过,并不言语,上官明芦暗暗吃苦,踢了齐允一脚,对方没反应,又踢了一脚,还是没反应,再踢一脚,结果人没踢到,自个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痛痛痛痛痛......”
      齐允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地上前拉她起来。连上官瑾都不禁笑弯了一双狐狸眼。
      别的不说,就说过明芦这刁专古怪却又单纯犯二的性子,是真的很讨人又爱又恨的。这才像一个个正常的、任性的小公主,尽管她已经不小了。难怪齐允宁肯空守着女主人不在的北静王府,也不愿纳妾。当然,他要是敢纳妾,那又是另当别论。
      清婉的性子太沉,有时候她静得仿佛不存在般。其实,她才是最有资格骄傲任性的,只不过,她不想罢了。她是他唯一的胞妹,却也是,他的一颗棋子。
      如果母妃还在世,只怕,会很失望,会对他心寒。
      清婉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最亲的妹妹。
      至今他想起她的话,都还是会心惊:“你护不了我一生一世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自己给自己谋一条路?我的人生,我自己来走!”
      那时的清婉,不过十二岁吧?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就已经会,跟他要权势,替他卖命,只为,她要一个没有人可以对她指手画脚的人生。
      想到这些,上官瑾终究还是赦免了上官明芦的罪,嘱咐了齐允好好待她,然后离开。
      一个妹妹,已经站在了一个离幸福很远的地方,执着着看不清回头的路。那么剩下的这个,就让她幸福吧。皇族的孩子,都很不容易。
      回到暖阁,上官瑾立即吩咐陆谦:“封闭院门,谁也不见。”
      陆谦得令,退下了。由宫女服侍换了衣裳,上官瑾屏退了左右,靠在软榻上,捡了本书,看了起来。待得一本书差不多翻到了头,才叫了进来,准备好热水服侍他沐浴。
      暖阁是上官瑾住的地方。偌大的朝圣殿他放着不住,偏偏着人开辟了这么一个清幽雅致的“暖院”,砌了暖阁。布局样式跟寻常百姓家无二般,只除了样样东西都是世上少有的名贵,连同精巧的布置。咋一看,还真像那么一个普通的院子。然而院子周围,机关阵法,环环相扣,不是亲近的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勿论走进。
      住在这里,就像住在最富丽堂皇的仙境一般。
      墨玉、珍珠、水晶、玛瑙、绿松石、紫珊瑚、乌鲛木、白象牙、鸡血石......种种你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都用到了极致。
      上官瑾很懂得享受,而且作为一个帝王,他也有权利这样享受,不怕被千夫所指。
      松松地裹了软烟罗裁成的玄色宽袍,连腰带都是潦草地打了个结,赤足走出浴室。
      天寒地冻的时节,暖阁的地上铺了白色的纯羊毛地毯,毛茸茸软乎乎,踩在上面,舒服温暖的紧。
      这是他的寝室。
      布置甚简单,却大气恢弘。
      有一宫女正在煮茶,是他惯来喜欢的顶级毛尖。神情平静,动作有条不紊,行云流水般,观之叫人心生赞叹。
      暖院的宫女太监,都是经过舒意和清婉千挑万选,他丝毫不用担心这些人会不可靠。
      又有宫女埲着糕点走进来。
      因为暖阁的布置,所以这些送茶水糕点什么的宫女,都是赤足而入、赤足而出。所以,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可以进出。多了,少了,都不可能。
      上官瑾难得心情很好地坐了下来。
      三样色泽丰富、造型精致的糕点摆在面前。
      碎香饼、水晶糕、凤梨酥。
      都不是他爱吃的。只不过是因为舒意喜欢,所以他才接受。
      太甜了,就会忘了什么是苦。而他的阿意,却告诉他说,人活着,总是会吃那么多意想不到的苦,为什么还不让自己多一点甜的感觉。
      明明是小女孩的幼稚之言,他却喜欢。
      煮茶的宫女替他倒了一杯刚煮好的茶,随后安静地跪坐在那里,低着头。
      上官瑾看了看她,道:“抬起头来。”
      宫女依言,一双大眼睛躲闪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视线,身体有些不安地绷紧绷直。
      是个清秀的美人坯子,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难得的是这份煮茶的好手艺。
      “叫什么名字?”一瞬间,他对她有了那么点兴趣。
      “奴婢云容,云雾之云,容纳之容。”云容恭敬地回答,声音轻柔。
      “倒是个好名字。”
      云容不语。
      身为白帝身边的女官,必须安守本分、谨言慎行、忠心不二。早在她被挑选为在白帝身边司职的奉茶女官时,皇后舒意和七公主上官清婉,就已经明确地警告过她们了。而进来许久,自己除了煮茶,与其他宫女太监轮流当值、打扫外,其余的,还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伴君如伴虎。
      然而这位白帝,却只把这个暖院当做是一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家。对待这里的宫女太监,从不打骂。对这,云容和其他几个已经情同姐妹的宫女只觉兴庆。
      “听你说话,带了点江南口音,你是江南人?”
      “是,奴婢是江南苏州人。”
      苏州......这两个字仿佛灼伤了耳朵般,上官瑾不禁眯了眯眼。面前对他毕恭毕敬、温婉娴静的女子,似乎立刻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神态慵懒魅惑之至,却不容她拒绝。
      云容只得起身,走了几步,在他身前跪下坐好,将右手轻轻搭在他手中。依然不敢看他,微微有些气急。
      她很不安。
      果不其然,上官瑾不过握紧了她的手,微微用力一带,她便整个人跌进他怀中。清清淡淡却避无可避的龙烻香就这样遂不及防地撞进她的鼻腔里,羞红了一张秀气的瓜子脸。
      “你可愿意,做朕的女人?”他强迫她看着她,问。
      云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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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暗线已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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