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梦江湖

　　萧十一郎在江湖上的外号为“大盗”，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做的事提起来皆是天怒人怨的评价。他行踪诡秘，极少有人看见他的真面目。他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朋友，犹如一匹孤狼，游离在人群之外，伺机而动。

　　而今，这匹狼叼走了割鹿刀，嚣张地在铸刀人徐大师脸上扇了一巴掌。四大高手败在他下，“独臂鹰王”司空曙命丧黄泉。

　　一石激起千层浪，聚集在沈家庄的各路英雄豪杰争先恐后地在口头上讨伐萧十一郎，“六君子”之一的厉刚更是恨不得立马杀出门去，将萧十一郎斩于手下。

　　割鹿刀的归属是在“六君子”中择出一人，除去剃度出舍弃尘缘的朱白水，寻回割鹿刀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剩余的五人身上。

　　寿席散场，只剩下一些紧要人物留宿沈家庄。经过大风大浪的沈老太君对此事不置一词，她只是有些好奇萧十一郎这个人，近来江湖上天怒人怨的事似乎都是他犯下的，一个人竟然能干那么多坏事，现在还不怕死地挑起众怒。

　　月悬星夜，沈老太君问起白天在人群中缄默不言的连城璧，“连少庄主，对于割鹿刀被劫一事，你可有什么意见 ”她慈眉善目，笑容祥和。

　　“先找到萧十一郎，割鹿刀被劫一事才能有所进展。”连城璧的答案正经得寻不到错处，却显得过于官方，答了和没答好像不存在区别。但这句话细听着琢磨，弦外之音却引向另一条无人问津的路:萧十一郎劫走割鹿刀一事在连城璧这并未盖棺定论。

　　割鹿刀对此时的连城璧来说，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流光溢彩之宝珠，得之则为无垢山庄增辉生华，若是得不到也算不上什么可惜，甚至少了割鹿刀盛名之下带来的麻烦。

　　碧血照丹青佩戴在他腰侧，此柄短剑虽不知由谁造出，然而端看凌厉迫然剑气，已知剑乃神兵，最重要的是此柄短剑与连城璧极为契合。连城璧的剑招柔若和风煦日，短剑的杀气非但没有与连城璧的剑道冲突，反而相辅相成，于克刚至柔中暗蕴转换之势，既是上善若水任方圆，亦是纵横捭阖势不可挡。

　　如果是在没得到碧血照丹青的之前，连城璧或许会听凭母命不管不顾地去抢夺割鹿刀。可现在不是之前，即便在外人眼中，连城璧是毫无悬念的割鹿刀得主。可实际上，在割鹿刀的角逐中，自收到徐大师发的英雄帖那天起，连城璧就已置身事外。来沈家庄的主要目的，在于连沈两家的婚约。

　　从未入局，连城璧比身处局中的人多了三分清醒。他在衡量，萧十一郎是否真的能以一己之力大败武林四大高手，杀死“独臂鹰王”司空曙。“先天无极门”赵无极，“海南派”唯一高手海灵子，“关东大侠”屠啸天，“独臂鹰王”司空曙，这四个人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头皆是以实实在在邦邦硬的本事打出来的!

　　萧十一郎真的能将合力的四大高手击败，己身无损

　　江湖中老一辈的某一高手曾将“大盗”萧十一郎与无垢山庄连少庄主一并提起过，他言:连城璧的剑法乃是天下至柔，而萧十一郎的刀法却是天下至刚，柔刚相撞，难知是柔能克刚，抑或是刚稳制柔。

　　正邪不两立，连城璧身为新一代武林高手中的佼佼者，与萧十一郎的一战必不可免，只是来的早或晚罢了。

　　连城璧深知此一事实，他在萧十一郎扬名之后，就派手下负责打探消息的剑卫收集萧十一郎的信息，对萧十一郎的武功有初步的估计。

　　岁月不仅改变人美丽的容颜，使青丝银白，雪肤起皱，亦在人的眼睛中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古稀之年，沈老太君的眼睛变得浑浊，褶皱耷拉的眼皮阖了阖，沈老太君意味深长地看了连城璧一眼。她想要说些什么，又在听见方才退出去复进来的沈璧君耳语之际，慈爱地拍了拍沈璧君的肩后，将她轻轻推向连城璧，转而言道，“贵客前来，老婆子我去会会。璧君呀，你领着连少庄主去湖心亭逛逛，聊些你们小年轻喜欢的。”

　　沈璧君含羞带怯地看了站起来的连城璧一眼，白日里她能为众瞩目落落大方而面不改色，但在连城璧面前，因着两家的婚约在，女儿家的羞怯禁不住偷偷地溜了出来。温言软语，“连少庄主，请随我来。”

　　贵客说的不是他人，正是“饕餮当铺”主人宫九和花满楼。张菁和他们一同行至待客花厅外，自觉地停下脚步，“我就在外面等你们，需要时招呼一声。”

　　宫九既已言明他找沈老太君，为的是治好花满楼的眼疾。显然是不需要张菁插进去多管闲事，能管住宫九不乱来的人只有花满楼，张菁只能默默等在外面当个守门的，嗯，万不得已需要动武时再闯进去。

　　月光倾落一地，如幻似梦，花影摇曳于庭前莹白影镜下，红衣女子坐在石凳上，低头抚弄着金龙鞭。龙嘴倏而大张，偶尔鞭身鳞片炸起。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熠熠眼眸中一瞬间迸发的光芒迫得人心头一紧。

　　来人是连城璧，他有意解除婚约，自然不可能和沈璧君在私下相处。婉言辞了沈璧君，正巧远远望见独坐在庭院中的张菁。

　　眼前人与他“素昧平生”，隔了千层万层的关系，极有可能一早醒来，佳人无踪。连城璧抬步走近，计上心来。

　　张菁见连城璧在她对面坐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颇感疑惑。今日她见识到了江湖中人人赞誉的无垢山庄连少庄主的风采，单从外观气质上看，所言不虚。宴席当中突传割鹿刀被“大盗”萧十一郎劫走，哗众取宠的嘈杂人声中，她注意到，连城璧不发一词，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发言的主角。

　　对于不熟识的人，张菁自带冷漠效果。

　　连城璧在心里打了一番腹稿，斟酌着第一句话该如何说，第二句话该如何说，第三句话该如何说，最好是每一句都能与张菁言谈契合。此时他突然讨厌起自己不爱言语的性格，如果他善于言辞，每句话说到张菁心坎上去，定不会像此刻战战兢兢莫名忐忑，生怕一字一句触怒佳人，留下个难看印象。

　　心中风起云涌，面上不动声色。连城璧自报家门，“连城璧，敢问姑娘芳名 ”

　　“张菁。”

　　简单明了，连城璧怄气张菁的言简意赅，问名字就答名字，那么实诚。他看出张菁的疑惑，急忙道，“我有生意想与“饕餮当铺”的九公子做，菁姑娘是否愿意帮我引荐 ”

　　又是一个找宫九做生意的，张菁没有多想，为何堂堂江南第一世家无垢山庄的少庄主需要找宫九做生意。脸上漠色稍减，张菁道，“我也是与他做生意的，谈不上引荐。”

　　接下来，该说什么 张菁继续摆弄她的“九现神龙鬼见愁”，连城璧觉得自己再没有合适的话可说，他担心过分的热情会被张菁误认为心怀不轨。他只能陪坐在张菁对面，心潮澎湃。

　　花厅内，只余主座的沈老太君和客座的宫九与花满楼三人。

　　“九公子知我沈家金针不仅是指暗器，更是暗指活命医难疾针灸之术。那你可知为何如此神乎其神的针灸之术，我沈家只有每代当家人能习 并且这针灸之术在江湖上只有三五个人知道。 ”

　　沈老太君威势大开，语气咄咄逼人，她根本不需要宫九的答案，自己将这费解的原因说了出来，“那是因为针灸之术需以医者自身内力为祭，配上沈家的独门针法，才有奇效。若无内力为祭，奇效从哪里来 九公子你做的是以物换物甚至以命换命的买卖，从没有亏本的道理。我老婆子今日也将实话说给你们听，花公子七岁时因病致盲，距今已过十余年，我老婆子拼却此生六成内力，至多只有三成的把握能治好花公子的眼睛。”

　　说到这，沈老太君语速放缓，苍老面容上浮现的笑容藏着些讽刺，不知是讽自己还是讽他人，“九公子不妨算一算，老婆子活到这个岁数，内力顿时抽出六成，剩下的四成能保老婆子活多少日子偌大的沈家庄，只剩孤婆寡孙的沈家庄能在江湖上存活多少日子 ”

　　宫九静静听完沈老太君铿锵有力的一席话，同样掷地有声地道，“沈老太君若愿意出诊，我宫九以“饕餮当铺”做当，护沈家庄一代安宁。“饕餮当铺”或许会改名姓沈，江湖上或许没有“饕餮当铺”，但江湖上绝不会没有“金针沈家”。”

　　花满楼沉默听着，俊秀脸庞上的笑意渐渐没了，他轻轻挣开宫九压在他小臂上的手，双手合握，放在自己身前。

　　沈老太君闻言一震，她没想到宫九为治好花满楼的眼睛，舍得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九公子靠“饕餮当铺”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经营数年渐成武林一绝。而今，他竟毫不迟疑地以全部身家做当。以宫九在江湖上的名声，沈老太君相信这不是空口无凭。她顽固的心悄悄地动摇了，甚至开始思量如何进行这笔买卖确保她半点不亏，沈家庄稳赢不输。然而，她也不敢轻易答应。活了这么多年，沈老太君早明白一个道理:世间万事人生种种事，唯一永远可靠的只有自己。

　　“九公子豪气，我这把老骨头是及不上的。你我各自明白彼此所需为何，不如这样，九公子莫嫌烦，容我这老太婆考虑一段时间。”

　　沈家庄之行，好歹得了个勉强舒心的结果。宫九仗着自己眼不盲，花满楼又让着他的双重优势在，出了门就双手扒拉着花满楼的右臂，死死缠着人。

　　花满楼是个鲜少生气的人，甚至可以说他从来不生气。他也从来不会拒绝宫九的触碰，可是现在几次三番甩不开人，他心里弥漫的阴霾沉重到拉着他整个人朝下坠，坠入地底，坠入漆黑一片只剩虫蚁生存的泥土之中。

　　连说话都提不起劲，“宫九，你就这么执着我的眼睛不能看见吗？ ”仅仅一个问题令花满楼身心俱疲，恨不得此刻闭目睡去。哪有人能永远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不过是未到伤心处，不过是伤心处刚好结了一层痂。

　　七童不叫他小九了，宫九慌了。他一只手紧紧拽着花满楼的衣袖，另一只手向上攀伸临摹花满楼的眉眼，指尖轻动，蕴含无限疼惜。而花满楼一动不动，任他动作。

　　在外行走时，宫九从不会离开花满楼身边一刻，在花满楼身边的他也不安分，即便是紧挨着花满楼或站或坐或躺，他仍旧固执地时不时要与花满楼有肢体上的接触，勾肩搭背什么的最是寻常。他设想了自己眼盲的场景，那种在黑暗中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怎么动的无措，会把人逼疯，让人绝望啊。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崩溃，花满楼怎么可以陷入到那种无措里，所以他宁愿像个连体婴儿一样幼稚地粘在花满楼身上。

　　“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七童，你能治愈我无药可医的怪疾，我为什么就不能治好你的眼睛你不要生我的气，你就当我自私，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在你的眼睛里看见我。你的眼睛那么漂亮，不该空无一物，它应该装满整个世界，装满你喜欢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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