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梦江湖

　　夜色寒凉，花满楼略显僵硬地站在原处，任宫九的手臂如同一根藤攀附着他，直到宫九说完与他预料中无甚差别的话。与不容反驳的话里坚决字句相比，宫九语气轻缓，竟像是在示弱。矛盾得活生生就是一个明知自己提出无理要求的顽童心里戚戚然，面上凶巴巴，固执地硬要强求。顽童心里也委屈呀，如果不是仗着你宠我，我怎么可能偏要强求，不放过你。如果不是为了你好，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做令你不开心的事。这段一时之间喷薄而出的话似乎废了他许多心力，不连贯，甚至用上了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口中或者是笔下的叠词。

　　“放开我吧，小九。”当一个人是以虔诚无私的心在为你付出，即便那种付出不是你想要的，你又是否真的忍心义正言辞地拒绝？花满楼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手臂横伸，隔开两人的距离。褐色眼眸干净清澈，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宫九。他的眼里有宫九，他只是看不见宫九，颓然道，“小九，你在强求什么？自你初认识我的那一天起，你就知道，也清清楚楚地看见。我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也能很好地生活。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眼睛重新看见的花满楼，还是当初的那个花满楼吗？”

　　“我本以为我能拦住你不乱来，可是没有想到你要将最沉重的铠甲予我背负。”

　　言语向来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魔力的东西，无需什么深厚内力，无需什么厉害招式，能有多甜蜜就愈能翻倍地伤人。

　　花满楼唤回了他小九，不过这并不能让宫九高兴那么一点点，因为宫九听出了其中细微的心灰意冷。这回花满楼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手，毫无障碍地走在前面。宫九跟在后头，花满楼话里的心灰意冷伤了他，更让他觉得迷茫。

　　花满楼的出现打破了张菁与连城璧对坐无言的场面，张菁见花满楼一个人走在前面，宫九竟然不是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地走。不过几天，她已经习惯两人步调一致的结伴而行。探出身子瞧见落后的宫九黑着脸，张菁心里咯噔一下，将连城璧让了出来，“宫九，连少庄主想与你谈桩生意。”

　　说着话她已走到花满楼身边，身在自己不熟悉的江湖，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物营造出的不安如影随形不可避免地时刻萦绕在她身上，如蚕丝成茧。她对这个江湖怀有防备，西湖边的花满楼是第一个让她卸下防备的人。若是花满楼与宫九闹了矛盾，张菁护短的一定是花满楼，才不会考量宫九现在是她的金主。

　　花满楼感觉到了悄悄站到他身边的张菁，他面上浮出一丝微笑，道，“阿菁，我们先走。”

　　闻言正准备跟上来的宫九一下停住步子，转而绕向独坐的连城璧，似笑非笑地问，“连少庄主，说说吧，你想做什么生意。”

　　红衣陷入夜色里，连城璧垂眉敛目，凭空滋生嫉妒与不忿。嫉妒向着此时站在张菁身边的花满楼，不知从哪里来的笃定，使他没道理地认为，站在张菁身边与她言笑相谈的人就该是自己。不忿是奔着张菁去的，为什么她对自己，全然陌生，无动于衷。

　　诡异的想法自醒来后就时不时冒出，在见到张菁后，更是澎湃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堵在心里。连城璧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宫九坐下商谈。

　　“算是买卖，亦是合作。听闻宫老板在找‘毒医’，在下同样想寻‘毒医’。”

　　宫九听到这话，狭长的眼眸微眯，上挑的眼尾不知怎地生出一丝危险来。“连少庄主不妨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与员工抢我生意的人合作？”

　　很多时候，名声就是一张活靶子。“毒医”这个名号在江湖上那么响，一年到头真正能寻到“毒医”治病的人，却没有几个。倒不是“毒医”习得了隐身术，能飞天遁地，而是他易容术乃是天下第一，不想被人找到就成天易容，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真真假假地扮成这俗世红尘中的平凡普通人，任谁也识他不出。

　　宫九苦寻“毒医”两三年，自然是将“毒医”能被探知到的底细都摸了个干净。近来派出去的人手怼上了另一批，宫九赶着来济南，一时没管，没想到连城璧现在直接撞他面前来了。要知道，他从不与人分羹。

　　桌上精致玉盏里的清茶无风自动，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面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如果忽略了此时汹涌在他们之间的内力对持的话。

　　天上厚重云层漫过明月，掩了清辉，将弥漫在天地间的黑色勾得愈浓。暗沉之下，人心浮动。

　　沈璧君去而复返，回到沈老太君身边，见她苍老的容颜上显了疲色，顿感鼻酸。本想早点服侍着沈老太君歇下，还没开口，闭目沉思的沈老太君说话了。

　　“璧君丫头，你今日见了连少庄主，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沈老太君招手，让沈璧君坐到她身边，两婆孙说说心里话。

　　未语先羞。沈璧君抿了抿唇，她知道沈连两家的婚约，连城璧会是自己未来的相公。少女虽不知情事，但今日一见，连城璧的相貌风采，哪有不满意的地方。只是可惜，他们这一天才说了不过两句话。

　　“祖母为何这么问，论识人，我如何能比过祖母去。”

　　沈老太君见孙女含羞带怯地不肯答，明白这第一印象她是满意的。未出阁的女儿家脸皮薄，何况沈璧君从小是被她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养。心头叹气，当下拉着沈璧君的手叮嘱道，“璧君丫头，沈连两家的婚约定得太早，这些年仅是不咸不淡地来往着。连老夫人心野，你若是对连少庄主满意，你就要自己去抓住他。”

　　沈璧君似懂非懂，不敢深想，这与沈老太君之前教过她的完全不一样。睫羽轻颤，沈璧君伏在沈老太君膝上，呐言，“祖母，若我那样做，岂不是违了闺训？ 我不会。您的意思是，连老夫人想要退婚？ ”

　　沈老太君不答，轻柔地抚着沈璧君的背部，面上生出傲色。“璧君丫头，连少庄主是你未婚夫，你不必过于拘礼，多说些话，了解了解。我沈家的女儿，天下谁人配不得！”

　　沈璧君红了脸，眼前浮现连城璧的俊颜，虽寡言少语，性情偏冷，奈何风采气质足以撩动女儿家含羞蕴情的心。

　　湖心亭，乃是沈家庄景色一绝。一塘活水映衬月光，波光粼粼，水面清圆。碧水中央的石铸小亭一枝独秀立在空旷水中，通往湖心亭的路不是长堤，而是一长溜仅容一足踏着的木桩。木桩分六个方位，斜向列，拱立中央的湖心亭，如同六瓣绽放的花。

　　张菁说完湖心亭的具体方位，就见花满楼长袖鼓风，身轻如燕单足点在水面木桩上，笑问，“阿菁，是在让我？ ”

　　“花满楼何需我让！”张菁追了上去。

　　不一会，两人已坐在亭中。身处茫茫水上，夜空黑沉，神思遐生。

　　“阿菁，你想建玉水山庄，无需与小九做买卖。我可以帮你。”花满楼道，他的朋友很少，但近日结识的张菁便是一个。天下之大，人何其多，志同道合兴趣相投之友却是世间第一难寻。

　　沈老太君与宫九的交易，他定会阻止。因着他的眼疾，宫九近乎入魔。沈老太君这条路行不通，就只能努力去寻‘毒医’。而‘毒医’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张菁若再与宫九做买卖，想必也会牵扯其中。

　　张菁笑了笑，花满楼总是这般温柔，为身边的人打算一切。“花满楼，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你的眼疾是九公子的执念，如今玉水山庄亦是我的执念。我如果不能凭己之力将它建成，心身皆无可依。”

　　花满楼欣赏张菁身上的韧性，听她此言，知是不可动摇。很是无奈，他也奇怪，“阿菁说的那些人名，我从未听过，就连宫九都未听过。难不成你来自更偏远的海外可我听你的口音，却又不像。”

　　莫说花满楼不知，身为当事人的张菁同样糊涂。语气有些低落，“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会来了此处，是否能回得去。”她困顿地揉了揉额角，“一想到这，脑子里就混混沌沌，一团乱麻。”

　　听出张菁话里沮丧，花满楼换了话头，“事出有因，总有一天你能找到根源。阿菁若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大哥，有事便与我说。我家中有六位哥哥，做惯了受宠的弟弟，我真想有个妹妹疼。”

　　张菁一愣，转而见花满楼凭感觉‘看着’她，眼睛虽看不见，里面的真诚半点不少。在这个江湖孤身一人，毫无归属。不过寻常的出手相助，已得花满楼诸多照拂，未料到花满楼竟为她考虑至此。她性子爽利，抛了推脱之语，喊道，“花大哥。”

　　“片刻不见，七童就有了个妹妹。”声落人到，宫九直接坐在花满楼身边，紧挨着人，艳丽眉眼斜觑着张菁，暗含警告。

　　跟着进来的连城璧立即往前挡了挡。

　　“小九。”花满楼鲜少地加重语气。

　　已经惹了花满楼一次的宫九立马老实了，拽着花满楼的衣袖，讨好道，“七童，你不要生气了。我们一起去找‘毒医’，连少庄主现在可是我们的帮手。”

　　张菁惊讶地看了一眼连城璧，连城璧迎着她的视线一笑，轻言道，“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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