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洛川开酒楼

　　文/周防夫人

　　第二天，
　　柳依依上午带着点心去找他。

　　第三天，
　　还是上午，柳依依带着一罐新得的徽茶去见他。

　　第四天，
　　柳依依上午没时间见他了。

　　上午她刚备好点心，渮黛就火急火燎的跑来找他。

　　渮黛分管着教坊和厨房，今早她去查账，居然发现了厨头作假的痕迹，改了许多菜的价格。

　　厨头不承认，两个人一来二去吵起来了，结果是渮黛没吵赢。

　　渮黛气的不行，不甘心，又没证据，最后拉着柳依依，用食盒装上笔墨，冲到卖菜的集市，一家一家的问猪肉蛋菜的价格，记下来，回到金枝园跟他对。

　　对完果然是账本的数字改了笔画。

　　这方法也不聪明，毕竟金枝园管事的都认字。
　　但是金枝园用菜的量实在是大，院子里自己的人口就多，晚上喝酒的客人也肯定要点下酒菜，改上价格就能贪下一大笔，厨头也是实在是没忍住。

　　柳依依跟渮黛细细的看了，第一次改动是在十五天前，被改的数量不多，期间渮黛查了一次账没注意到，这才又多改了。

　　十五天一共贪墨了一百三十五两。

　　要知道厨头一个月工钱才五十两。

　　但是处理起来也是麻烦，因为这个大厨是两个月前刚招的，手艺非常不错，再者立即追究了也没人能顶他的岗，最后闹腾了一上午，也只是让他把钱给吐出来，并没有实质的惩罚。

　　但是回到归故里，柳依依也跟渮黛说了，商量着重新找厨头。
　　在厨房里做工的，难免有偷吃偷拿的，但是这么明晃晃做假账的少见，一但发现了，就不能用了。
　　不惩罚，也只是为了方便重新找人。

　　上午的事情处理完，柳依依饿的头昏脑胀，稀里糊涂吃了饭，一觉睡到下午。

　　在起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点心大多是小麦粉做的，只要不放肉，即使夏天坏的也不快。
　　柳依依提着上午准备好的点心去找曲子期。

　　因为前几天她都是上午来，曲子期就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今天是下午来。

　　他这一说柳依依就打开了话匣子。

　　因着这四五天天天在一起，两个人熟稔了，聊天的时候没之前那么客气了，所以柳依依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

　　其实柳依依不是头疼渮黛要她出面处理这件事，只不过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厨头被查到做假账肯定不承认，可是她也不用跟他吵，她只要自己去把价格记下来，回来对，直接处理，或者叫我处理就行了。她偏偏跟人家在厨房就吵了起来，吵就算了，她还吵不过，怎么有这么憨的人！”

　　柳依依摸着自己的小心肝，道：“我就怕她当着众人的面跟厨头吵架，厨头觉得丢脸，别不声不响的就不干了。”

　　说完安慰自己：“应当不会，这才月初，到月底还有二十来天，怎么着他也找不到下家。”

　　又补充：“反正不管他找不找得到下家，我是得重新找人了。”

　　柳依依来的时候曲子期在看书，这会就安静的听着，见她说的多，中间替她蓄了好几次水，等到她说完点头附和，道：
　　“你分析的对，是该这样做。”

　　柳依依想起自己滔滔不绝的样子，不好意思，喝了口水缓解尴尬。

　　曲子期想了想，告诉她：“我明天上午就要走了。”

　　柳依依一愣，道：“怎么这么突然。”

　　曲子期道：“是衙门的事。”

　　“衙门？”

　　“嗯。”曲子期道：“我一个月前在衙门领了职。”

　　柳依依不解：“为什么要在衙门领职。”

　　他不是还有何家的生意要照看？

　　曲子期解释：“我父亲让我挂个名字，我想着有衙门的身份，以后在外面遇到凶杀盗窃案，追查的时候能用官府衙门的人，就答应了。”

　　柳依依理解。
　　有些事是江湖人犯下来的，单指望衙门去处理，八成都是找不到人的，还是要江湖人处理。

　　曲子期接着道：“严沧澜在你来之前刚走不久，他转告我衙门里有这个难办的案子，叫我去看看。”

　　柳依依道：“什么案子。”

　　曲子期道：“碎尸案。”

　　尸体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人，碎尸后被装在麻布袋里，问题是两天了也没找到头，没办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案子拖久了证据越来越少，就很难破了，所以府衙的人想让他一起帮忙，看看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缉拿真凶。

　　柳依依听了是碎尸案，摇了摇头，不想再问，道：“等你破案再跟我说详细的吧。”

　　曲子期道：“好。”

　　柳依依问他：“那你晚上住衙门还是回家？”

　　曲子期道：“住衙门。”

　　柳依依想了想问：“那你公事办完要不要先来找我？”

　　姑娘的语气明显夹杂了试探，曲子期笑，用手上的书敲打了一下她的头，没办法道：“好。”

　　柳依依抱着头笑，满意了，晚上陪着曲子期一起吃晚饭。

　　翌日清晨曲子期离开的时候叫丫鬟通知她。

　　丫鬟来告诉她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柳依依睡得正熟，胡乱应了，到了起床的时候才感觉有点失落。

　　因为前天陪曲子期，好些天没有巡视金枝园，现在曲子期走了，柳依依就挨个检查。

　　厨房那边因为昨天发生过事柳依依就没去了，去司音楼的时候宋姐正在叫人换大厅微旧的灯笼，相思楼门前的石板地也修好了。

　　侍女侍从房间的床铺摆放也很整齐，地面打扫干净。

　　到花房的发现花房只留了一个侍女，正在晒着阳光打盹，不过柳依依想着早上搬喜欢太阳的花出来，也很费力气，就没叫醒他，转了一圈看了一下品质，出来。

　　酒坊一向是忙得很，因为李师傅的要求很高，对收下的要求严格，众人忙忙碌碌，在酒坊间穿梭，叫下步子不停，与花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趟巡视下来，井然有序，柳依依很是松了口气，回到归故里心情格外好，决定下午邀请姐妹们到门前赏桃花。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桃花开。

　　上的二楼，春荣在楼梯口的板凳上发呆，见柳依依回来，格外欣喜的叫了声：“少主！”

　　柳依依道：“你别在这里守着了，你出去送消息，找你朝云姐姐，渮黛姐姐，暮辞姐姐，宋姨，秦姨，告诉她们，我请她们未时赏花吃酒。”

　　春荣这几天为柳依依传达消息，已经把金枝园的管事认识遍了，得了吩咐，一溜烟的跑了。

　　显然是无聊坏了。

　　柳依依走到茶室，推开对着桃林的那扇窗。

　　春荣的身影消失在桃林的尽头，柳依依看着底下粉嫩嫩的一片，心情畅快之间又有点遗憾。

　　昨天下午在静兰君的时候，她本来有意单独邀请曲子期来桃林，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说要离开，当时也近黄昏了，就没提。

　　心道：等他回来吧！

　　柳依依弯腰在木窗上拖着下巴，心里期待着曲子期穿过桃花小径站在楼前的样子。

　　那一定很美！
　　如果有阳光就更好了，他那么白，眼睛那么亮。
　　如果他笑了，一定比桃花还惹人眼。

　　柳依依不自觉的笑了，咬唇，闭着眼睛，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成型，生动，柳依依笑得更深了。

　　姑娘在二楼拖着下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嘴角上扬，脸颊红扑扑，仰头晃脑，头上的玉石簪子来回晃动，场面煞是惹人怜爱。

　　如果是个男人，想来是要心动的。

　　只可惜彩苓是个女人。
　　彩苓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她手上是刚去裱画匠那里取回来的画。

　　柳依依慢慢醒来，看到楼底下的彩苓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彩苓进了楼，在二楼楼梯口把画给她，然后两个人上到三楼。

　　柳依依把坐在妆台前把画打开。

　　画中是遍野的慧兰，中间开了一条小道，小道的尽头一方石桌一把剑，剑穗从石桌的边缘垂下。

　　柳依依最后目光落在题诗上。

　　身在兰叶径，忽逢暗香稠。
　　丹青描花色，留千古寒冬。

　　落款：柳依依，曲子期。

　　柳依依在看，彩苓也在看。

　　彩苓道：“你们才认识几天，你就这么喜欢他？”

　　柳依依点头道：“喜欢啊！”

　　彩苓问：“为什么？总有个原因吧。”

　　柳依依把画卷起来，竖放在妆台旁边，想了想，回道：“他让我很安心。”

　　彩苓奇道：“你跟他的身份天壤之别，你们没有好结果，你为什么会觉得安心？”

　　柳依依道：“彩苓，如果是朝云问我，我不惊讶，但是你问我很惊讶。”
　　“我问你，你是杀手的时候，你在他们眼里有好结果吗？”

　　“金枝园不是普通的酒楼，我也不是普通的酒楼老板。我跟你是一样的人，随风漂流。”

　　“再说到底要怎么才算好结果？”

　　“我八岁的时候经历的那场大火，烧毁了村庄很多屋子，等火扑灭的时候，尸体被翻出来，都已经烧成黑炭了，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彩苓，他们都是追求好结果的人，有好结果的人，但他们的生命戛然而止。”

　　柳依依道：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最好的结果，都是人的痴心妄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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