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一曲红绡不知数

　　人和妖的界限到底在哪呢？
　　曾经的我，在不久前的军训里站十分钟军姿都会累得想跪下唱征服，弱鸡得一度被舍长嫌弃。
　　然而现在……

　　我拂开面前垂落的枝条，不耐烦地问：“还有多久啊？”
　　前方带路的萤草看了看山下的风景，心下有数后才答：“大概还要一天的时间吧。”
　　我：“……”妈的好想反悔不去。

　　距离同萤草一起离开枫林已过两日，这两日里我们几乎没有停歇地穿梭在复杂的森林里，看遍了山间风光。
　　起初，我是抱着好奇愉悦的心情踏上这条充满着森林绿意的旅途的。然而再美的风景也会腻，虽然我并不会感到疲惫，但这样枯燥的前行不断地消磨着我越来越少的忍耐心。
　　感觉自己越来越暴躁了是怎么回事……错觉吗？

　　许是看出了我的烦躁，萤草犹豫了片刻，轻声试探：“红叶大人……不如，我们休息一会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些人家，就让我去讨些茶水吧。”
　　深山野林里的猎户？
　　我叹了口气：“若你去，不是他们对你起了歪念头，便是识破你的身份，还是算了吧。”
　　萤草一愣，随即迟疑道：“不会的……山里的人都比较淳朴，不会动些什么坏念头的。”
　　“……那随你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知道是萤草已经走远了。
　　我抚了抚身上柔软细腻的和服，又看了看树下杂草丛生的尘土，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抱着双腿，我把头枕在膝盖上，长长叹了口气。

　　太不对劲了。

　　我并非思维敏捷的人，但这段日子里连我都察觉出了自己的变化。
　　来自二十一世纪民主社会的我，虽不能说是个软妹，但已经成年的我懂得人情世故，不该如此的……易怒敏感。
　　而懂得明辨是非的我，也，不该就这样轻易地“原谅”萤草的欺骗。
　　更别说……

　　我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但猜来想去，最可能的便是原身红叶的影响吧？
　　也许是我与红叶灵魂的博弈中我渐渐落了下风，红叶身体里根深蒂固的记忆已经侵蚀了我，不然，怎么解释之前我脑海里偶尔闪过的片段呢？
　　我又想起了小鹿男最后留下的话……真正的强大，不仅仅是力量，还有心的强大。
　　或许身为手游里设定为ssr的他已经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才会这样说？
　　可是，同为ssr的酒吞童子什么都没有提起啊……他那么在意红叶，如果红叶有什么异样，不应该毫无所觉才对。

　　越想越烦！
　　即使我想遍所有可能，也无法证明哪个才是正确的，这些纠结根本没有意义。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我有家人有朋友，生活在一个想出门打个的就可以的世界，一个没有妖魔鬼怪的和平年代。
　　而非这个妖邪纵横的平安京。

　　微风飒飒地吹过，拂起了萧瑟的落叶，零散地飘到了我眼前，痒痒的，我抖了抖睫毛，感觉到它轻飘飘地滑落。
　　然后我感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浮动。
　　有一股宽和的气息沉稳地自不远处缓缓而来，伴随着玉石撞击而起的清脆响声，蔓延开一阵慈祥的温柔。

　　叮铃，叮咚。

　　胸前的烦闷仍然没有褪去，又因来者的气息太过柔和，我便只是睁开了眼，向声源处看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视野里。
　　“哦……是位漂亮的小姑娘啊。”
　　身着黄白大褂的矮小身影这样说道，一边指使着身下的金鱼在我面前停下。他的头发已花白，却看起来十分精神，此刻轻抚着笏板，笑眯眯地向我看来。
　　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惊讶不已：“……惠比寿？”
　　惠比寿笑着摸了摸胡子，算是默认。

　　惠比寿，惠比寿。
　　曾经以立flag令斗鸡界闻风丧胆的老人家，级别低就算了，到了大佬的级数，只要他插下了旗，你想拔走就难了。
　　这位也是全式神中少有的老人形象，传说中还是位会带来财富的妖怪。
　　然而很遗憾，只点亮了r卡全图鉴的我自然没有他[我要坚强地活下去.jpg]

　　想到这些属于我自己的记忆，我感觉原本烦躁不已的情绪缓和了些。
　　老人家都站(？)着，我也不能继续坐着才是。
　　我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染上的尘埃，迟疑道：“你……不是，您怎么会在这里？”
　　日语里的“你”和“您”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这样说道。
　　惠比寿没有在意我的言辞，他宽和道：“闲来无事，老夫也是来走走罢了。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苦闷呢？”
　　他关切的话让我的眼睛有些发热，我连忙摇摇头：“没什么……”

　　“不要悲伤，孩子。”
　　惠比寿抚着笏板柔声道：“无论妖魔，生来便苦患无穷，但随心走便可。”
　　“随心？”
　　“是啊。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妖怪也是。虽然欲望往往会使人一败涂地，但偶尔，欲望也会成为你精神的支柱呢。”
　　“即使，我的欲望简直天方夜谭吗？”
　　“天方夜谭？”老人笑着摇了摇头，眉目尽是让人心生亲切的慈祥，“欲望是不分能否做到的，只要是你有想要的东西，那个东西便是你的欲望……”
　　“就像我以前遇见的人类，他的欲望是金钱，但是啊，他太低估他的欲望了，最终一块金币都不能从我这里带走。”
　　我沉默着听了会，等他说完才问道：“我看起来很烦恼吗？”
　　老人说：“你看起来很糟糕……老夫远远走来，就觉一股阴郁妖气沉重地弥漫。”

　　或许是惠比寿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吧……
　　“我……我很想回家。”
　　“那为什么不回去呢？”
　　“因为我回不去了，而且，大概永远都无法回家了。”
　　“……”

　　惠比寿失语，片刻后，他背过手，从身上的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递到了我面前。
　　是一块系上了红缨的红玉髓。
　　我一愣，不解其意。
　　老人苍老干涩的声音柔和地慢慢响起：“如果你从前的家没了，便再找一个家吧。”
　　“活在世上，可不能因为失去了什么就放弃追求啊。若是寻不到家，便……”

　　“四海为家吧！”

　　萤草回来时，手上还带着一个苍青色的包裹。
　　“久等了，红叶大人。”
　　说着，她在我面前跪坐下来，把包裹放在面前，笑着看向我。
　　“也不是很久。”我摇摇头，“这是什么？”
　　“这是那边住着的夫人送的。”萤草解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一样样东西，“原本我只是想借些茶具，但那位夫人见我独自一人，便送了我许多吃食。”
　　她像个讨着夸奖的孩子一样把东西递到我面前：“看！有糕点呢……哦，这是甜的，是糯米粉做成的点心，不知道大人吃过没有……不过很好吃的哦。”
　　糯米的香气酥软地缭绕鼻间，团子捏得软软的，雪白的一团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看着萤草期盼的眼神，我伸出手捻了一团，轻轻咬了一角。

　　很甜。
　　很熟悉的甜。
　　就像是……就像是小卖部里不知加了多少添加剂的大福一样甜得腻人。

　　“怎么样？好吃吗？”
　　萤草看上去有些莫名的紧张。
　　我只觉心里又暖又涨，有什么酸酸的感觉自胸腔蔓延。
　　我笑着点了点头：“嗯，很甜。”

　　亲近大自然的草妖在森林中犹如游鱼入海，萤草说还要走一天，我们就真的只再走了一天。
　　翻越了数不清的山峰后，入目的是一片温柔的薰衣草。薰衣草淡淡的紫意柔软温和，漫天铺散开来，几乎要花了我的眼。
　　浓郁的花香铺面而来，瞬间把我有些游离的神绪拉了回现实。
　　我忍不住俯下身，小心地捧起了一簇薰衣草。绵软的淡紫色花瓣蹭在了白皙纤细的手上，红叶原本染了殷红的丹蔻在这片柔和中愈发鲜艳夺目。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薰衣草？”
　　感觉草总她口中的家人是个软妹呢。
　　萤草看了我一眼，随即摇摇头，轻声道：“都是我们种的，因为……它的颜色很好看！”
　　她几步走到我身前，背后那长长的马尾也跟着飞舞起来。
　　“这里就是我家了，嗯……我的家人应该在那一边，我带你去吧。”

　　远方似乎有琴声传来，清亮流畅，仿佛诗人低语般美妙。
　　一路以来心里隐隐躁动的情绪在踏入这片土地时瞬间瓦解得一干二净，我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遭受了什么洗涤一样，神清气爽。
　　摸了摸系在傀儡娃娃边的红玉髓，感受到它温热的温度，我又想起惠比寿慈祥的笑脸，忍不住悄然舒了口气。

　　我不知道萤草有没有察觉，她察觉了也没关系。
　　我决定离开枫林，究其根本，只是因为我想逃离属于红叶的过去而已。
　　我想逃离剧情的束缚，我想走我自己的路。所以，我离开了。
　　也许是手游的影响吧，我仍然隐隐相信着萤草，好像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着我她很可信一样。
　　所以，我来到了这片薰衣草的海洋。

　　我们渐渐来到一棵大树下，即使离得还有段距离，但已经看得清树下人的轮廓了。
　　我眯起了眼，试图仔细地辨认。

　　只见清风柔和，花香缭绕中，一白发男子抚琴而坐。他手下轻轻一拨，便有悠扬琴声缓缓传来。
　　我一愣，忍不住脱口而出。
　　“……妖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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