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地皇三年十月，刘秀卖谷于宛，同李通李轶商量举兵大事。不久事情暴露李通一家六十四口除李通全部被王莽杀害。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刘秀、刘縯与其余一千刘氏子弟在舂岭揭竿而起，号称柱天都部。

　　随后刘縯派刘嘉做说客，与绿林军结合先后斩杀新野尉胡阳尉，汉军一路所向披靡连连击退新军。

　　我站在草原上望向南方，这天下终于要乱了，之后便在无人能够掩盖刘秀锋芒，我与他在长安、刘家的时光也再也不会重复了。

　　“刘秀也还算是一方豪杰，听说汉军与绿林军因财物争得头破血流，刘秀出面竟把财务悉数都分给绿林军，后来不知同汉军说了什么，汉军竟对他如此做法无丝毫怨言。”

　　这些天我断断续续听耿弇说了些刘秀起兵的事，其实这些事我早已熟知，可每每听耿弇说时，我还是会仔细聆听，就好像…我也在陪着刘秀经历着这些事。

　　我回头看着耿弇：“出来也有一会了，咱们回去吧。”

　　他拍拍我肩膀，“琇莹，张师父年事已高，与其这样拖着不如…唉！若有一日他离开，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我听着耳边刮过的凛冽寒风，冬天的草原满目荒芜，一如我此刻的心境。

　　我知道师父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而且…很有可能就这几天了。作为一个医者，最无助的不过是亲人在你面前离开，你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我感激的看着耿弇，若不是他时常陪着我，这段日子只怕比现在更加难熬。

　　一周后的一个午后，师父短暂的清醒过一阵，我知道对于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来说，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我守在师父床边，师父眼中一片清明，就好像他只是醒在每一个小憩的午后。

　　“辛苦你了，琇莹。”师父同以前一样慈祥的看着我。“若为师去了你不要难过，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你师母在下面等了我那么久…我也该下去陪她了…”

　　我知道这可能是师父最后一次同我讲话，我想睁大双眼仔细记住这一刻，奈何满面的泪水，任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那日夜里师父气息愈来愈微弱，于后半夜与世长辞。我一改往日的抽抽搭搭，竟出乎意料的平静。把师父和师娘合葬在一起，收拾好心情与行李，我便准备去南阳了。

　　“林琇莹你疯了吧！且不说南阳现在一片混乱，起义造反本就是死罪，单就刘縯刘秀那点兵马，若新军打过去他们能撑到几时，到时刘秀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你是死是活。如今天下大乱，你这一走我怕你都活着到不了南阳，你简直就是去送死。”耿弇气急败坏地看着我。

　　我眼中一片平静“我意已决，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他。你说的我早已考虑过，我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刘秀的能力。”

　　他冷笑：“他的能力，他能有什么能力！听说刘秀那人胆小的不行，上阵杀敌从没打过头阵。除了将所得财务分给绿林军这件事还稍微值得称道外，别的他不过是躲在他大哥身后的胆小鬼罢了。”

　　我缄默不语。

　　“怎么，被我堵得说不出话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与他不过相处过短短的两个月，怎么就对他生出如此大的爱意。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豁出命也要陪在他身边。”

　　我静静的看着他“若不是师父病重，我不会等到这么迟才去南阳。刘秀好与不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余的话多说无用，我本就是来同你告别的。”

　　耿弇眼中一片悲怆“我一直都知道你爱他，我有时想若我能时时陪在你身旁，时间一久你便会慢慢忘记他。可我没想到我在你眼中竟这么不堪，这三年来我同你朝夕相处，竟还是没在你心中取得一点位置。”

　　我想安慰他几句，却无奈言语无力，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离开的那天风格外大，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现已十一月底，马上就要发生小长安战役了吧。想到刘秀在小长安的遭遇，还好到时我还能陪在他身旁。

　　耿弇为我拉紧身前的衣服，轻轻将我揽入怀中“一路上我都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你一向都心直口快，等到了南阳，万事都要多加小心。今后我不能再护你周全，你更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是我与耿弇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动作，这三年我们虽时常在一处，可他对我却从未逾越，我靠在他怀中回抱住他感动道，“你从前都只会对我冷嘲热讽，今日说这些话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耿弇苦笑“你这一走，再见面还不知在何时。我有时会想，若之前我知会如此在意你，当时便不该放你去南阳找他。”

　　我推开他：“已经发生的事，你反悔也没用，”想到今后发生的事便朝他一笑“放心吧，我们总会再见的。”

　　同样是南下寻刘秀，这次却与上次心境大有不同。三年前百姓虽连年遭受旱灾蝗灾，可受灾百姓也不过是少部分，而这次范围已大规模扩大，举国上下动荡不安，光是起义军就有数十支。

　　这些天见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史书上记载的不过短短一句话“天下大乱，人相食。”，可真切感受到的却是看不尽的骨肉分离，听不完的震聋哭声。耿弇说得对，若不是他一路派人保护我，我有可能真的活着到不了南阳，说不定此时便已随葱姜蒜进入了别人肚中。

　　路上看到很多生病的人，我很想装作没有看到，毕竟我能帮助的只是少数，更何况在这动荡的世界中，幸存的几率低到让人心寒。可我还是硬不起心肠，虽说已迫不及待的见到刘秀，可身为医者的本职，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视而不见。

　　就这样，我断断续续骑了七八日才进入南阳郡境内。

　　若我对史书记载没出差错，汉军与新军此刻应交战与小长安。可我并不知小长安的具体方位，一路走一路问，快到时并没有看到与我逆道而行的人。

　　眼前尸体出现的越来越多时，我知道我已来到小长安聚的主战场。看来此战已经结束。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生活在一个没有动乱的时代是多么幸运。空气中飘散不去的血腥味，天空中盘旋的秃鹫，都像压在我心中令我无法喘息。两年来我从没想此时此刻这般，如此期盼见到刘秀。虽然知道他在这场战争中安然无恙，可一刻见不到他，我便一刻也不得安宁。

　　我仔细在脑中回想小长安聚后发生的事，若此刻他们不在这里，又会在何处…

　　对了！棘阳！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棘阳，进城后看到很多士兵，还好还好！看来汉军大部队仍在棘阳，我得尽快找到军队驻扎的地方。

　　部队军纪严明，绝不会如此随意让我进入，得找到熟人带我进去。我在棘阳街上晃荡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看到了希望，虽然这个人令我讨厌，可此时它却是我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知三年未见他还记不记得我。

　　我快步走去，停在他面前，“李轶。”

　　他狐疑的看我，随后恍然大悟“是你？”

　　我心喜，看来他还记得我，我朝他一笑：“你能带我去见刘秀吗？”

　　他扫我一眼，然后开口“随我来吧。”

　　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答应，我有些受宠若惊。

　　经过小长安一战后，汉军大受挫败，我一路上看到的士兵也大多萎靡不振。

　　走到一处房门前后，李轶停下“刘秀与刘縯正在谈战后之事，刘伯姬在这间房中，你进去吧。”李轶正要转身走时，我叫住他，他回头疑惑看我。

　　“你右手行动不便，我猜小长安一战，你应该也也受伤不轻。”我从包中翻出药瓶，递给他“这瓶药对伤口愈合会有些帮助，你们如今医者少病人多，难免会顾及不到你。你每晚入睡前将它涂于伤患处，会好的更快。”

　　他接过药瓶，我接着开口：“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今天带我进来，从前我说话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海涵。”说完后，恭恭敬敬想他行礼，便向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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