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房门没关，我便轻声走了进去。伯姬正坐于桌前缝补衣物，他侧身坐着，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能清晰的察觉出他消瘦的身材。

　　听到动静的伯姬抬头，三年未见她比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可蜡黄的脸色与凹陷眼眶都透露出，失去亲人的打击对她有多大。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眼眶中即刻积满泪水。我坐在她身旁抱着她，“琇莹，二姐与二哥都走了，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都是我的错，还有铃儿洁儿佳儿，她们那么小，我没能力保护她们…都怨我是我没有能力…”

　　我抱紧她开口“伯姬，这当然不是你的错。战争那么残酷，根本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她推开我，脸颊上沾满泪水，“小长安一战，汉军死了很多人，当初他们随大哥起兵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可现在呢…他们暴尸荒野，我连将他们安葬的能力都没有…”我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我知道这条路一旦开头，便决不能往回走，我从没怪过大哥与三哥当初的决定，可我真的好想二姐和二哥，为什么当时死的人不是我，明明我与三哥骑马从二姐和铃儿她们身边经过，可我却抛下她们独自离开…琇莹，我该怎么办…”

　　“伯姬你听我说，一匹马绝对载不了六个人，再重来一次你还是救不了她们。二姐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让你和刘秀离开。所以，你现在更要振作，你要为二姐二哥，为死去的汉军战士去完成他们没完成的事。”

　　刘伯姬擦干脸上泪水抬头“我知道，所以我更要为汉军出一份力，我不能给大哥三哥添麻烦。可是…可是我怕会再有亲人离开，娘也走了我真的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了…”

　　汉代人认为事死如事生，因此厚葬之风很是盛行。可因为时间的原因，刘仲与刘元只是被简单安葬。刘家人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投入了紧张的战争中。

　　庆幸的是绿林军的一支分军下江军，此刻愿与刘縯联合进攻新军，这对于此时的汉军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刘縯与刘秀日日都与下江军头领商量攻打新军之事，而刘伯姬刘黄与其他女眷，则在帮汉军也在做一些内务之事。

　　到棘阳已有三日，可我连刘秀的影子都还没见到。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那么久没见也不差这几天。

　　庆幸我还有些医术，还能为汉军做些事。收拾好药盒，准备出门去为受伤的士兵包扎。

　　没想到会遇到刘秀，我当即愣在了那里。

　　两年未见，此时的刘秀看上去虽仍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可面容的坚毅之色陡增。他快步向我走来，开口道：“你何时来的？”

　　我冲他傻笑：“来了有几日了，你最近都比较忙，所以就没去打扰你。”

　　“文叔。”我向声音的来源望去，三年未见李通变化不小，若不是仔细辨认，我还真认不出他来。

　　他冷笑一声：“姑娘真是多变，若我没记错，三年前你对伯姬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想到当日在宛城，我为了让伯姬接近李通对她辱骂的事。本打算闭口沉默，反正我死猪不怕开水烫，管他怎么说呢。可又不想在刘秀面前让他把我说的如此不堪。正待纠结却听到刘秀开口。

　　“次元，你为何如此说话。”刘秀站在我身前，回头看向李通。

　　“文叔，你可莫要被她骗了，这位姑娘阴险毒辣的程度，三年前在宛城我早已得见。”他转头看我“我只恨自己当时没能保护好伯姬，若非你当时走得快，哪能容你活到今日。”

　　“李通，你若敢伤她，就别怪不念昔日之情。”刘秀语气坚定，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本应是感动的时刻，可却心里想的是李通刚刚对我说的话，不禁探头问出口“你如此在意伯姬，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此话一出李通表情立刻便有些不自然，我笑嘻嘻的看他。

　　刘秀无奈：“你这是要去何处？”

　　我把药盒举高在他面前晃了晃：“去帮受伤的士兵巴扎。”

　　他道：“我同次元还有些是要处理，等忙完如便来寻你。”

　　我开心道“好！”

　　我站在庭院中，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刻。昨日刚下过一场雪，虽天色已晚但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白色。本来我如此喜欢雪，看到这样的情形因很兴奋，可我已在雪中站了快一个时辰了，早已冻的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美景。

　　刘秀正在房中与汉军头领们商议战后之事，我以为结束时间会比较早，便早早的等在了这。

　　双脚早已冻的没有知觉，我只能不停的蹦来跳去使自己稍微暖和点。

　　“咯吱！”

　　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门开了。刘縯同一人先行走出来。我躲在阴影处张望着，出来的人中虽有些熟面孔但大多都是从未见过之人。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我还是小心些好。

　　等房中之人都快走完时，刘秀才与李轶缓缓走出。看样子还在说着些什么，我正准备等他们讲完在唤他，却不想他先一步看到了我。

　　不等他走来，我便快步走到他身边埋怨道：“你们这会开得可真久。”李轶向刘秀道别后便先行离开。

　　“这么冷的天，有何事你来房中找我便可，非要在这等着。”他说着便要把身上的披风脱下为我穿上。

　　我赶忙阻止他“可别，我不冷。刚刚跳了好一会，现在挺暖和的。”

　　刘秀叹了口气，仍要坚持脱下披风将我裹住，在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了。刘秀开口“走吧有何话到你房中说。”

　　刚到房中，我便赶忙把火炉点上，坐在旁边先烤了一阵火，身子便暖和了很多。刘秀看着我无奈道“刚刚还说自己不冷！”

　　我撇撇嘴，“我说的是和跳之前比，不冷。”他坐在旁边，我问：“你等下可还有事？”

　　他道：“没有。”

　　我再接再厉：“那你用过晚膳了吗？肚子饿吗？”

　　他轻笑“没用过晚饭，也确实饿了，你到底有何事？”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搓搓暖热手，便要起身往外走，他拉住我：“你要去干吗？”

　　我神秘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来到厨房后，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拿出。生火开水下面，再将鸡蛋与青菜下锅，放入调料后便可以出锅了。

　　我将面置于刘秀身前的桌子，他抬头看我，我在他对面坐定后开口：“今日不是你的生辰之日吗？”

　　他疑惑，我笑道“你大概是忙的自己都忘了，今日是腊月初六。”

　　他恍然，随后苦笑但：“是啊，最近忙的都忘了这件事了。”

　　我道：“这叫长寿面，只在生辰之日食用。面下得有点多了，我便也跟着你沾沾光。”我朝他开口一笑“快吃吧，我做饭本就不怎么好吃，等凉了就更不好吃了。”

　　吃过面后，我拿出这几日缝制的衣服递给他，“这是我送的生辰礼物，不过我没怎么缝过衣服，做工有些粗糙，可这布料和颜色却是我挑了很久的。也不知道你穿上合不合适，你回去试下，若是不合适我帮你改改。”

　　刘秀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用太感动，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都这么心细如尘心灵手…”

　　刘秀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我便忘了我接下去要说什么。他轻轻开口：“莹莹，你能来我便已知足，小长安的事不会重演，今后我会一直保护你。”

　　刘秀走后，我呆坐在床前久久不能回神，晚上睡觉时怎么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闭眼时刘秀在我眼前，睁眼时刘秀又在我心里。

　　完了完了我完了，他现在不过抱我一下，我便没出息激动成这样。若是之后…突然想到阴丽华，苦笑一声，若是之后，哪有之后，明年六月就是他与阴丽华成亲的时间了吧。

　　想到这些更是睡不着了，从此便陷入了他抱了我说不定喜欢我，可他明年便要同阴丽华成亲，但他又说会一直保护我，可历史是既定的，谁知道不能改变他刚刚还抱了我…的死循环中。

　　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在鸡鸣之前想通。不管以后能不能在一起，至少现在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阴丽华，这种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余下的事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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