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虽然早就知道那个女人会想办法折磨我,也知道她把我安排在那个院子里为的就是想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但是……看着镜中那个身穿青色粗布衣裙,头上顶着两个叉烧包的人,还是忍不住郁闷地想吐血.

　　早上跟着王妈了解了我以后要工作的地方和内容，然后她就叫我把头发整理下，明天就开始上工，还一脸嘲讽地说丫环就要有丫环的样子。不过我哪会梳什么头啊，那头长及大腿的头发我能把它理顺就不错了，这些日子我都是直接拿根绳子一把扎在脑后的。于是我就去找翠儿来教我梳，顺便增进感情。（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若菱姐姐不管怎么打扮都很美呢，只可惜……啊，对不起。”她的目光在我脸上的疤痕上停伫了一下，大概以为我很介意脸上的伤，所以突然停了口把头垂下去。可能是经过昨天的事让她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还甜甜地叫我姐姐，不过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也很不错呢。

　　“没关系的，不过是道疤而已，反正又死不了。倒是翠儿心灵手巧，能这么快地把头发梳好，真是厉害。”
　　她惊讶地抬起头：“你不介意吗，姑娘家的脸……”
　　“真的不会啦。”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慰，。再赠上一枚小李口中“超级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的标准微笑。

　　“若菱姐姐真的变了好多噢。”
　　“是吗？翠儿以前认识我吗？”
　　“不，没有。只是姐姐以前很有名，我只远远地见过几次，而且经常有听到别人议论姐姐。”
　　“那我以前是怎样的？她们议论我什么？”这小丫头眼神有点飘忽，一定有事瞒着我。

　　“姐姐以前……以前……”又开始结巴了，看来要下点猛药了。
　　“我以前怎样，难道是我以前很坏，无恶不做？所以她们才这么讨厌我，你不想跟我说是不是因为你也讨厌我，不想让我改正错误？”说着撇过头用袖口掩着眼睛，想挤出两滴泪来，无奈太久没哭过，任凭我憋红了脸也硬是憋不出一滴。

　　咦，怎么半天没反应的。本想装可怜逼她说的，没想到她还当真沉默了下来。不是吧，难道她对我还没有完全放下防备，不要告诉我努力都白费了。
　　“不是的，我只是怕姐姐听了难过。”你不说我更难过，一直保持那姿势我脖子都僵了。一边擦掉脸上莫须有的泪，一边把微酸的脖子扭过来。呼，总算开口了，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会的，你就快说吧。”
　　“嗯……这些也是我听别人说的，姐姐随便听听就好，可别放在心上。”

　　……

　　“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都是翠儿的错，不该跟姐姐说这些，让姐姐伤心了。”说着一脸愧疚地看着我。
　　“没事，我只是在脑中回想一下你说的事，看还记不记得。”
　　“那姐姐还记得吗？”她突然急切紧张地盯着我，害我吓了一跳。
　　“呃，一点印象都没有。”看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我接着说：“翠儿你不是还有事做吗？姐姐想再仔细回想一下，你先回去好吗？”
　　“嗯，那姐姐保重，不要想太多了，我倒希望姐姐能不要想起来，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虽然我不是她说的那个人，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沉重。按她说的，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就是若菱。她原是这个掬香楼的花魁，后来被荣王府的小王爷看上收了当侍妾。本来一个妓女有这样的结果也已经很不错了，但没想到这个若菱竟然喜欢上别的男人，给小王爷戴了绿帽，还打算跟情郎私奔。后来当她到了私奔的约定地点时没等到情郎反而被小王爷抓了回去毒打一顿。本来是必死无疑了，但小王爷念在往日情份就把她放回了掬香楼。

　　私奔的时候她情郎发生什么事才没来？为什么那么快就被抓住了？还有那个小王爷若真的顾念往日情份怎么还会下这么狠的毒手，若菱身上的伤显然已要了她的命，如果不是我不知何故地跑到她身体里，这个身体早已腐烂。但若不是小王爷打的，那又会是谁，她还得罪了什么人？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也许是那女人充满仇恨的眼光让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大堆的问题得不到答案，让我非常不安。如果问题没得到解决，我怕终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大麻烦。不过怀疑也没用，翠儿只是个小丫头，能知道多少内幕，但在这里除了翠儿又找不到其他可以问的人。我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多想也是无益。无论如何，我不是若菱，我只求能安稳地活下去，有机会就逃出这间妓院四处旅游，然后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落地生根。此生愿足矣。只希望这件事已随着若菱的死画上终止符了。

　　这几天的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简直禽兽不如: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做得比牛多……几乎整个院里的杂活全我一个人包了。早上天还没亮就被叫醒，脸还没洗就开始打扫院子，然后打好水提到厨房的大水缸里，要知道那水缸大得我跑断腿才能把它填满。接着就是清理厨房了，每次面对那如昨日战场的厨房就让我有一种想重回娘胎的冲动。吃完早饭后，就到茅房附近一个专门洗夜壶的地方为她们把屎把尿。等我洗完了那些臭气薰天的夜壶，我刚吃的早餐也都无私地奉献给土地公了。

　　中午吃完饭后算是我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了，只要把掬香楼里所有的碗盘洗干净就行了，数量虽然多但总比刷夜壶强吧。等刷完碗盘也已近开业时间了。这才是我最忙碌的时刻，因为这个掬香楼不仅是以美人闻名，还有就是美食，每天要应付那些来品尝美食的客人们，就让这个厨房如马蜂窝般拥挤嘈乱，而我却还要在这几乎让人无立足之地的厨房里夹缝求生。直到很晚客人们回去的回去，过夜的过夜，我才得以安睡。这种日子就这样重复再重复，算算也将近一个月了。

　　就在这将近一个月的实践中，我总结出了十个“越来越”：垃圾越来越多，扫把越来越短，厨房越来越乱，丫环越来越窜，饭菜越来越坏，呼吸越来越快，睡得越来越晚，身体越来越烂，心情越来越烦，生活越来越喘。

　　估计那女人的战略就是活活把我累死。笑话，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号称打也打不死，死也死不绝的21世纪进化版小强耶。如果这么容易就GAME OVER了，当初在孤儿院我还混的下去吗。那女人现在说不定就站在哪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得意地嘲弄着我呢。不由得哼出一声冷笑：想让我痛苦？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意吗，就算再苦再累，我也决不允许自己崩溃。

　　“砰砰，碰碰，咚——”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厨房里传出阵阵锅碗碰撞的嘈杂声。现在厨房已经完全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我只好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洗菜。双手无意识地重复着洗菜动作，眼里只剩下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手上的菜，我第N次把差点流出的口水吸回去。这客人和佣人饭菜的差别也未免太大了吧，这些菜可都是从各地网罗来的名厨做的菜，而我们（指中下等丫环）吃的就是王妈做的饭菜，那连给名厨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的厨艺真是让我不敢恭维，亏院里的人都还吃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听翠儿说若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我早就亲自下厨了。

　　“贱丫头，你还在给我发什么愣，菜都没了，还不快点洗。”王妈洪亮的嗓门就算在如菜市场般嘈杂的厨房也依旧不减其威力，震得我耳根发疼。贱丫头是她们给我起的外号，可能觉得这样比较亲切吧。

　　“二丫呢？二丫在哪里，快叫她来端菜。”
　　“二丫已经端菜出去了，今天来的人特多，人手都有些不够了。”
　　感觉王妈的目光向我射来，我连忙加快手里的动作。
　　“你，贱丫头，说你呢。去把菜端出去给三号桌的客人。”王妈用不容违抗的口气对我说。
　　“可是我没去过主楼那边,不知道路。”还是不要去保险一点，说不定有什么阴谋等着我。
　　“叫你去你就去，你个贱丫头还敢顶嘴。跟在小兰后面走，别把菜洒了，不然有你好受。”王妈一手插腰一手伸出根手指地作茶壶状，那“壶嘴”一点一点地戳在我脑门上。
　　“知道了。”接过盛着佳肴的精美盘子，避开戳得我脑门生疼的手指跟在小兰后面走出去。

　　其实厨房离主楼不远，走过一条长廊再拐个弯就看到了。离主楼越近越是灯火通明，欢声燕语不绝于耳。突然有点紧张，来这里这么久了，见到的人也就是平时经常接触的那些，现在要去的可是若菱经常待的地方，若是被人认出，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到了门口我的脚步更显踌躇，我有预感，这一进去，势必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我说你倒是快点啊，客人都等不及了。”说完小兰率先走了进去。
　　深吸一口气，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的话，那么我已经注定失败了。再说只是送个菜应该没什么大事吧，顶多让认识若菱的人嘲笑一番。

　　这里用雕栏玉砌，人间天堂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富丽堂皇的大厅上摆满了桌子，却又不显拥挤，几个艺妓在大堂的舞台上演奏，宾客们的桌上摆满了美食美酒，身边还依着一两个衣著清凉的美女，到处充斥着让人意乱情迷的脂粉味。难怪人们都说这是销金窟，且不说有没有叫姑娘，光是在这坐一会儿也必是要有些家底的。

　　不敢多看，我低着头快步朝三号桌走去。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你越是想低调的时候，越是容易成为焦点。
　　“砰——”一盘精致的美味就这样喂了地板，心痛啊……
　　“你走路不长眼啊，敢撞本大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典型的恶霸开场白。
　　明明是你光顾着怀里的美人，不看路自己撞过来的好不好，不过这话我可没敢说出口。“对不起。”把头垂得更低，一副怯懦的可怜样。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把你们紫云姑娘叫来，不然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原来目的是紫云姑娘（现任花魁），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升起了一把火：敢情我还只是个充当导火线的料啊。眼角稍抬，瞟了眼前的人一眼，哼，典型的恶霸嘴脸：横眉竖目，大嘴黄牙的，还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拿着把折扇装风雅，套上华丽的衣服仍旧掩盖不了他的粗俗。懒得再看这只猴子第二眼，我干脆蹲下身把七零八碎的碗盘收拾进托盘里。

　　“臭丫头，没听到本大爷的话吗，还不快去……咦，你不是……若菱姑娘？”这只猴子一脚把我踢倒在地，也因此看到了我的脸。
　　“啊，在哪里？”
　　“谁是若菱姑娘，我怎么没看见。”
　　“快看，那个丑丫头真是若菱姑娘呢。”天啊！这若菱的熟人怎么这么多啊。

　　想遮掩也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被那只猴子的臭脚踹到的肩膀，若无其事地拿起地上的托盘，打算回厨房挨骂。
　　“站住！大爷有叫你走吗，听说若菱姑娘跟情郎私奔不成反被捉，我原还不信，今日一见……”说到这里还故意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绿豆眼在我脸上的伤口溜了一圈才继续：“真是可惜了姑娘的花容月貌啊，想当初爷出五百两姑娘都不肯一见，今日倒是不花一两就让大伙如愿以偿了啊，哈哈……”旁观的宾客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也不知是真和若菱有过节还是纯粹凑热闹。

　　周围刺耳的笑声和异样的目光让我渐渐升起一股怒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了。咬咬牙，忽视周围的一切，我继续昂首阔地往回走。
　　“诶，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见不到现任花魁紫云姑娘，和上任花魁聊聊也是可以的嘛。”说着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放手！”猛地回过头用我最凶狠的眼神瞪住他，趁他愣神的一瞬用力甩开他的手。把手用力在衣服上蹭了又蹭，直到没了那恶心的触感。

　　不知是因为觉得被我瞪了一眼而吓到没面子,还是我的举动刺激了他,他更用力地抓住我的手,任我怎么甩也甩不掉。
　　“本大爷还肯碰你这残花败柳的丑八怪，你就该千恩万谢了，难不成你还当自己是那个千人捧、万人慕的花魁吗？现在你就是只蚂蚁，本大爷要捏死你易如反掌。”他想证明什么似的用力甩了我一巴掌。
　　我被这一掌打得扑倒在地，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往脑子里流，晕眩地让我眼前一片空白。用力地甩甩头，我一手支撑起身体，另一手扶住桌沿缓缓站起来。

　　“打狗也要看主人，李公子这样对我们掬香楼的人是想闹事吗？”是谁，居然说我是狗。不对，这声音好耳熟哦。捂着发麻的脸颊，我转过头去。嗬！这不就是那个老鸨似的女人吗，不会吧，她还真是老鸨啊。
　　“呵呵，我怎么敢闹水老板您的事呢。这只是个误会、误会。”原来她是这间青楼的老板啊，好像是比老鸨高那么一级，嗯，那就叫高级老鸨好了。

　　这只姓李的猴子见到高级老鸨马上就换上了一副狗腿的样子：“不知紫云姑娘今日是否有空，在下想……”
　　“真是不巧了，紫云近日身体微恙，不能见客。”高级老鸨一脸假笑地打断李猴子。
　　“紫云姑娘病了？要不要紧？在下家中有一株千年人参，我即刻命人取来给紫云姑娘。”李猴子一脸深情地说着，只是那表情实在不适合他，因为他那样看起来就像一只便秘的猴子。

　　“不劳李公子破费了，紫云只是略染风寒，不碍事的。倒是刚才令尊差人来说，若是再见到公子往这跑就请转告公子，令尊在家中等着，有事与公子相商。”
　　“哈？！爹知道我在这？完了完了……咳，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请务必转告紫云姑娘，在下改日定来探望她。”说完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估计他爹和他是真的有事相“伤”了。
　　高级老鸨VS李猴子：高级老鸨胜——（撒花……撒花……）

　　忍住想拍手欢呼的冲动，我暗自奇怪：为什么高级老鸨会为我出头？她不是要折磨我吗，大可以任由李猴子欺辱我啊。
　　“好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惹事生非。”后面那句话显然是对我说的。看着她高高在上离去的背影，我更不明白了：既然还是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叩叩——”
　　“若菱姐姐，你睡了没？”
　　是翠儿压低了的声音。这么晚了，她来找我有什么事？披上刚脱下的外衣，我把门打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了吗？”
　　“听说姐姐今天被欺负了，我特地拿药来给姐姐。”她从腰间掏出了个小瓶子：“这是我问院里的姐妹要来的，也不知管不管用，姐姐先拿着吧，明天翠儿再出去帮姐姐买瓶好的。”
　　“不用了，这瓶就够了。”伸手接过瓶子，心底泛出的丝丝暖意驱散了我的疲累。幸好还有一个人是关心着我的。谢谢你……翠儿。

　　“我真是没用，如果不是我胆小怕事，姐姐就不必一个人干那么多活，也不必孤单地受人欺负了。”看着她渐渐低垂的头，我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傻瓜，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对我好，她们会连你一起欺负的，到时谁来给我送药啊。好了，别担心我了，快去睡吧。”
　　“嗯，那姐姐也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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