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总算好了,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尤其是脸上的,看得出当时那刀一定很用力,不然不会留下这么深的伤口。不像其他的伤口只剩淡淡的痕，脸上却如伏着一只淡红色的蜈蚣般狰狞的伤口。嗯……其实仔细看还满性感的嘛。（作者：你什么审美标准啊？）

　　从醒来到现在我都还没机会踏出这个小院子，因为每次我要出去的时候都会有人拦住我，就是那两个杀猪的，而且还无处不在，无论我从墙的哪个角度、方位翻出去，都会有人站在下面为我“接风洗尘”，足见那女人的威力有多大。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除了知道这是个叫璩朝的年代，而这里是一个叫掬香楼的妓院外，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这里见到的人也不多，只有同住在这一排屋里的丫环和每隔几天就来给我换药的三角眼羊胡子大夫。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院里的女孩子们都很讨厌我，老是一看到我就聚在一起拿白眼翻我，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一回过头，她们就一声不吭的散开，好像既讨厌我又害怕我一样，这让我越来越好奇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恨。本想既然从丫环们身上套不出什么，就向那个大夫问问，没想到，那个大夫每次都斜着眼睛看我，一副蔑视我的样子，无论我怎么跟他套近乎都不管用。

　　悲哀啊悲哀，想我柳意琳在现代时虽然称不上是公关高手，但起码也是安上抚下，全公司的人都对我和颜悦色，没想到来到这闭塞的古代我反倒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翠儿，你又来给那个人送饭了啊，真是倒霉。都叫你不要理她啦，那种人饿死了也是活该。”
　　不用说，“那个人”一定是指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怎么她们连我的姓名权都剥夺了。我自认为在养伤的这一个多月里对每个人都是面带微笑，进退有度，怎么她们还是这样对我？她们对我的态度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但也不像是很熟的人。这么看来，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造孽很深啊……

　　不久翠儿就端着饭菜进门了。翠儿就是那个很怕羞，呃，也许应该说是很怕我的那个小丫头。她也是这个院里的丫环，但除了每天她给我送饭的时候外，我几乎是见不到她的人影的。因为每次我打算靠近她的时候，她就像身上装了雷达一样，准确、迅速、毫不迟疑地飞奔而去。就连送饭时也是低垂着头，把饭菜放下后就马上离开。真不明白，既然这么怕我，那为什么还每次都是她给我送饭？不过也多亏得是她，不然那饭菜我还真不敢吃，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加什么“好料”啊。

　　“真是麻烦你了。”在她甫一放下碗，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扯住她的衣袖。开什么玩笑，好果这次还让她就这么跑了的话，那我就是个大笨蛋。
　　“不……不客气，我还……还有事做……”还是那么懦懦的声音。
　　“唉！也是，我这么惹人厌，你不想跟我说话也是应该的。只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想找个人问问都没办法。”我语气尽量哀伤可怜地说着。

　　“什……什么，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惊讶地抬起头。趁着她抬起头的那瞬间，我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企图引发她的同情心。
　　“是啊，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呢，你可以跟我说说吗？“继续装可怜。
　　效果好像还不错，不过看她全身微颤，双眼含泪，同情地看着我，我心里不由地升起一丝内疚，欺骗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姑娘还真是不好受啊。
　　“翠儿，你还不出来，在跟那种人说什么啊，王妈叫你呢。”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深情对望”。
　　“我……我就来。”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她转身出去了。

　　可恶，差点就成功了。不过算了，来日方长，我跟她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应该会放下些防备吧，以后我再多加把劲，搞定她应该是没问题的。而且她刚才还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才走，跟她之前迫不及待地逃跑已经进步很多了。呵呵，可以放心吃饭了。
　　其实这里的伙食并不好，除了第一次饿得把猪食也能当山珍海味外，这段时间的伙食简直让人难以下咽。居然这么不人道地对待养伤中的人，不过今天，算了……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吃完饭已是正午，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本想出门走走，虽然“走走”的范围也就那么个小院子，但也算是饭后运动，促进消化。不过一想到待会儿那个三角眼羊胡子大夫要来，我就继续装尸体了。老实说，我宁愿面对院子里的那棵长满毛毛虫的杨树，也不想看他那双三角眼。

　　事实再一次证明，“说曹操曹操到”这句话是充满合理性的。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三角眼羊胡子大夫的“光辉形象”立刻映入眼帘。他那闪耀刺目的身影让我忍不住眯了眼——别误会，他是逆着光站的。

　　“哼，青楼女子果然都是不知羞耻，见到有人来，竟还躺在床上，简直伤风败俗。”虽然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又是那一脸鄙夷的欠Ｋ样。

　　“真是对不住了，未料到连门也不敲就闯入女子闺房的无礼之人竟会是赵大夫，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以懒洋洋的姿势起身，再以慢吞吞的语气回答。哼，老虎不发威你还真把我当病猫了。

　　“你……老夫对无礼之人还需要什么礼数，像这等污秽之地，老夫肯屈架已是你三生有幸，休要再吐无理狂言。”说罢还扭过头去，作清高自傲状。不过就一穷大夫，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小李，跟他一对比，我终于明白你是多么好，多么负责，多么有医德的医生了。

　　“赵大夫说得是，让大夫劳心劳力地治了一个多月，小女子竟还苟活于世，当真是三生有幸，不过赵大夫只为区区三十两银子便放下尊严来此等污秽之地为小女子诊病，果然‘妙手仁心“，令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不是听到院里的那些丫环在议论赵大夫嗜酒又嗜赌，这次因为输光了家本，连买酒的钱也没了，不然也不会来青楼诊病，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比较冷漠的大夫呢。
　　“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这病我也不治了，你好自为之吧，哼！”一甩袖，他带着满脸的恼羞成怒出去了。
　　“恕不远送。”这下还不气死你。说得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别收钱啊，而且今天本来就是看病的最后一天，你当我不知道啊。

　　这种人真是可笑，故做清高地蔑视别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地站在高处施舍别人，然后一边鄙夷一边享受别人感激涕零的眼光。跟以前在孤儿院时那些来做“慈善事业“的有钱人一样，在记者面前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地抚摸你的头，等摄像机一收，立马拿出纸巾擦手，好像沾染到什么病毒似的，虚伪做作得可笑。对他们来说，所谓的”“善事”就是善于自己的事，做给别人看，顺便宣扬自己的广告罢了。

　　所以说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把人阶级化。在与自己对等或高于自己的人面前，就是一个谦逊有礼的人，在比自己低等的人面前，就仿如自己是仙人，别人都需仰望自己。这正如《小窗幽记》中的一句话：待富贵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贱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

　　是夜，我站在院子里的杨树下等翠儿，她刚才送晚饭来的时候跟我说今晚戍时在这等她，也就是９点到10点之间。想起他当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一副挣扎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视死如归的样子。真是难为她了，不过谁叫她心肠好呢。

　　现在还是初春，夜里的风仍带着丝丝寒意。远处主楼传来的丝竹乐声乘着风飘过来，隐约可以想到那里光觞交错，靡靡红尘的情景。这个院子离主楼比较远，是专门供下等丫环居住的，这里的青楼都有分上、中、下三个等级的丫环。上等丫环是那些挂牌小姐的贴身侍女，除了陪主人聊天解闷出主意处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中等丫环是协助上等丫环伺候挂牌小姐的；而下等丫环则是没事打打杂，晚上给客人们端菜倒酒或是在厨房帮忙的。当然，这些也是我辛苦收集来的情报。（作者：明明是偷听人家嚼舌根来的，说得那么好听。）

　　因为青楼都是在晚上才活跃的，所以现在整个院里的丫环都去了主楼那边，不知道翠儿能不能脱身来。不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地约我，是怕被人发现会受排挤吗？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翠儿从拱门里进来。虽然天黑看不清楚，但我能明确地感觉到她异于平常的紧张和慌乱，气息也有点不稳。
　　“你怎么了？是不是偷溜出来被发现了，有人在追你吗？”伸头朝拱门的方向看去，漆黑的夜色在门外像个黑洞，不过倒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不是，我没……没事。”说着用力吸了几口气，似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过明显没什么效果，因为她全身还是微微地颤抖着。
　　“你……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是……真的吗？”真意外，她竟然会主动说话。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能说笑吗？”说着我又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但旋即想到天这么黑,鬼看得见我什么表情。于是又收起表情,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换上凄婉的声音：“你能帮帮我吗？现在也只有你愿意帮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总是有种一见如故，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的感觉。我突然这么说可能会吓到你，也可能会让你觉得我别有用心，但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嗯……谢谢。”她顿了顿，然后更用力地反握住我的手。
　　耶！终于让我给搞定了，不枉我这么卖力的演出，甚至还把男同事用来泡妞的招都使出来了。
　　“你愿意相信我，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你可以跟我说说我以前的事吗？”直接切入主题。
　　“嗯……可以，我……我们到那……那边说。”她指向院子里一个黑暗隐蔽的角落。她还真不是普通的胆小，就算怕被人发现也不必这么小心吧，搞得跟偷情似的。
　　她拉着我向那过走去，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她还要向四周张望一下，看有没有人发现，手也越抖越厉害。

　　“翠儿——真是的一转眼人就不知道跑哪能去了，厨房都快忙不过来了。翠儿——”随着喊声，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我们下……下次再说。”她吓了一大跳，用力甩开我的手，向拱门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我。
　　“没事，你先去忙吧，我们有的是机会说。”
　　“嗯，那我先去了，夜冷，你伤才刚好，快点回屋睡吧。”说完转身出去了。

　　可恶啊……为什么每次到关键时刻总会有人捣乱，存心不让我好过吗？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话没结巴，其实要不是她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会这样，我还真以为她天生就是个结巴。她还开始关心我了，这还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被人关心着呢。好高兴啊，关系又向前迈了一大步。那么今天就这样吧，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先去睡吧，晚上的风还真是有些冷。

　　“砰！”嗯……好吵……
　　“起来，快给我起来。”天，魔音灌脑，不要摇了，骨头快散了。好晕，好多星星……
　　我微睁开眼，一张放大了N倍的，满是油脂的大饼脸就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严重刺激了我的视觉神经。我认得这张脸，她是厨房里的王妈，也是下等丫环的总管。不过她平时是看都不看我一眼的，怎么今天这么有空，天还没亮就来叫我了？

　　见我醒来，她又“砰”地把我摔回床上。她的力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后背撞到硬梆梆的床板上，让我再一次眼冒金星。难怪院里的丫头都怕她。
　　“这是你的衣服，现在就换上跟我走。”她指着放在床上的一套绿色衣服，就是翠儿她们穿的那种。

　　“为什么我要穿？”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千万不要啊……
　　果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院里的丫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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