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醒醒，快点起来啦。若菱姑娘？”真讨厌，一大早就要面对王妈那恐怖的魔音灌脑。
　　“知道了，我这就去扫院子。”我受苦受难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从床上迅速地翻起身，我可不想待会儿又挨骂。
　　“若菱姑娘啊，你起了啊，快来洗洗脸。水都为你准备好了。”我是不是没睡醒啊，这个人是王妈吗？难道出现幻听了，王妈的声音怎么可能这么温柔？打开门，惨了，被虐待出毛病了，不仅幻听，还出现幻觉了。不然我怎么会看见王妈端着一盆水一脸和蔼可亲地看着我，我从来都没见过王妈这种表情。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痛——那药果然不是好货，昨晚擦了睡觉，没想到现在反而肿起来了。那群丫头该不是知道药是给我的，所以故意恶整我吧。
　　“哎呀，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怎么肿成这样？快，我房里有药，我这就给你拿来。”
　　“不……不用了。”看来不是我在做梦。难道是王妈在做梦？听说在梦游的人是不能被吵醒的，不然后果会很严重，但到底是怎么个严重法我也不知道……
　　“啊——”用力在王妈的耳边大叫一声，这下就可以知道了。

　　咦，梦游被吵醒的人就是这反应吗：目光呆滞，张目结舌，一脸的惊讶错愕。
　　“呃，若菱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还没睡醒？不然你再去睡一下吧。”喂喂，干嘛用那种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跟我说话。
　　“不用了，我很清醒。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我现在就去打扫了。”不想跟意识不清的人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我绕开她去拿扫把。

　　“不，你不用打扫了，我有事同你说。刚才还以为你没睡醒在梦游呢，真是吓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无语了……怎么就变成我在梦游了？敢情我们一直在各说各话，鸡同鸭讲啊。
　　好吧，既然弄清楚了就干脆点。
　　“有什么事吗？”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客气地叫我“若菱姑娘”而不是“贱丫头”？到底是什么事让她的态度有这么大的改变？

　　“是这样的。”看我对她端着的那盆水一直视若无睹，她尴尬地笑了笑，把脸盆放到地上，“刚才前院里的人传话来，说是让你准备一下，今天就去伺候紫云姑娘，打今儿个起，你就是上等丫环了。”她搓着双手，一脸兴奋地看着我，好像升级的人是她，要跟我讨句“恭喜”似的。

　　“是不是弄错了，我根本没见过紫云姑娘啊。”怎么会这样？那高级老鸨昨天先是帮了我，今天又提升我当上等丫环。她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说她看我在这里过得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凄惨，所以弄个什么阴谋等着我？

　　“不会错的。我都问过了，听说是紫云姑娘来这之前就听闻了你的才艺，一直希望能与你结交，直到昨天才知道你就是顶顶大名的若菱姑娘，觉得让你当下等丫环，干这些粗活实在是太委屈你了，所以才特意求得水老板的同意，让你去伺候她。”
　　“我不会伺候人，如果弄砸了怎么办，我看我还是别去了。”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转好运吧？这种好事哪会落在我头上，就算她说的是真的，紫云姑娘是真的想与我结交，但那高级老鸨会那么爽快地同意吗，肯定是她们两串通好了等我上钩呢。

　　“这你就放心吧，说是伺候，可是你想啊，那紫云姑娘是什么人，会缺伺候她的人？但她身边却一直缺着个上等丫环，现在又要你去补这个空，所以说她并不是真要你伺候她，而是要与你做能谈心出主意的姐妹。”王妈一脸“听我的准没错”的样子。
　　“我还是不想去，你就这么跟她们说吧。”

　　“嘿,我说你还真登鼻子上脸了啊？主子叫你去你就得去，哪轮得到你挑？再说了，这是你几世修来的福份啊，紫云姑娘肯让你伺候可是天大的好事，到时可别忘了咱院里的姐妹。那个翠儿不是和你挺好的嘛。”威胁，这绝对是威胁。连翠儿的事都知道，看来我不去是不行了。再说了，她们也不是真来征求我的同意的，只是来通知罢了。算了，如果这是早晚要面对的事，我又何苦去逃避。

　　现在我的命就捏在那个高级老鸨手上，她要我怎么个死法，那还不是她说了算的事。也许是她觉得这些粗贱的活还不够折磨我，而连这些都不够用了，她还能让我做到什么地步？从□□上折磨我的招显然是不够的，难道她想用心理战术？那她可就算错了。我唯一的优势的就是她不知道我已不是若菱，如果她想用若菱的弱点来打击我，那可就白费心机了。只要自己坚持得住，还怕她不成。那句怎么说来着，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好，我去。”我豁出去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见我原先还百般推托，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现在又这么干脆地答应，让她一大串要劝我的话都硬生生地卡在喉咙中，吞回肚子里，那副活像吞了个恐龙蛋的表情让我一阵暗爽。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很快地反应了过来。“呵呵，这就对了嘛，快去梳洗打扮一下，这就要过去了。”

　　根据王妈的指示，我来到了花魁住的地方。看着头上那块用飘逸的行书写的“浣云院”三个大大的繁体字，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这个叫“璩”的王朝没听过，但幸好字还是相通的，也许是古代哪个没记载的国家也不无可能。

　　这个独立的院子，是专门为紫云建造的。院里种着很多棵相同的树，是我没见过的。开了满树的白色花朵，有点像棉花但又比棉花树高大数十倍不止。花朵落向地面时就像下雪一样，铺得满地银白，走在上面，真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这个紫云想必是个浪漫的人。
　　院里只有一幢红木平房，颇有点日本房屋的风格。走在那长长的廊道上，侧过头看漫天飞舞的花絮，真是比去日本看樱花还要享受啊。

　　“砰——咚！”好痛……
　　“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撞本公子！”这名话怎么那么耳熟啊？对了，是那只李猴子。可是声音不像啊，难道这里被人撞的开场白都是这样？
　　揉揉撞到地板上的屁股，我向上看去——天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马王子？一袭青色的丝质长衫，手中摇着一把精美的纸扇，显得风度翩翩。李猴子跟他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剑眉入鬓，桃花凤眼，一看就知道是个风流贵公子。只是表情好像有点僵硬。

　　“丑八怪，你在看哪里啊？你撞到的人可是本公子耶。”转头看向声音处——嗬，又是一个帅哥。朗目炯炯有神，五官的轮廓较深，是个阳光帅哥，只是一脸的高傲，看起来恃才傲物，应该是个脾气火爆的人。这儿下的是白色的花絮而不是红色的桃花吧，怎么我就突然间走桃花运了呢。
　　“琅兄，我只听说掬香楼里个个都是如花美人，没想到还有个这么丑的丑八怪。”说着还居高临下地睨了我一眼，那神情倒和三角眼羊胡子大夫有几分相似，也让我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单弟！”责备地横了他一眼。然后带着浓浓的歉意向我伸出一只手，迟疑了下才开口道：“姑娘，你要不要紧？”
　　这个帅哥不仅人帅，心地还很好呢，对我这丑八怪也怜香惜玉，真是天生做情圣的料。不客气的把手伸过去借力起身，拍拍身上根本没沾到灰尘的衣服，对他点了点头，“谢啦。”我还得快点去报到呢，新工作的第一天我可不想被抓到什么把柄。而且依我看小说、电视剧的经验，有桃花的地方，必定会有麻烦。

　　“你……”
　　“喂，丑八怪！你还没给本公子道歉呢。”“上帝”打断了“狼兄”要说的话，冲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好吧，这次是我的错。光顾着看美景没看路。“对不起，是我不对。”
　　“哼！知道就好，这次本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你了，以后走路记得带眼。”昂首挺胸，像一只斗胜的孔雀般炫耀地从我身边走过去。

　　“不过你也有不对吧。我没带眼，难道你也没带吗？我这么大个人走过来，你就不会避开啊。”看不爽那副骄傲的嘴脸，我冲口而出。说完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忍一忍就过了，干嘛自找麻烦呢。听说紫云姑娘的院落一向不欢迎外宾，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必定是紫云娘惹不起的贵客或是她的朋友。不管是哪种我可都不能得罪。心里默念着“快闪、快闪”，驱吉避凶的本能促使我加快脚步。
　　“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上帝”气急败坏的吼声。不过这并没有阻挡我的脚步，只会让我跑得更快。毕竟你有见过警察叫小偷站住，他们就会站住的吗？还不如省点力气去追。

　　“单弟，何必计较这种小事。”青衣公子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追。
　　“可是你看她那副嚣张样，从来没人敢这样对我，她个丑八怪……”不甘心地在原地跺脚，他气得快说不出话。
　　青衣公子没出声，只是一直盯着若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呼——”看看已经没人的身后，我扶着根柱子喘粗气。好累！虽然换了个身体没以前那么没用了，但我还是第一次跑这么快，感觉好刺激，好想放声大笑。事实上我也笑出来了，只是没出声。
　　“新柳池塘，飞絮戏鱼，一弯新月愁独勾。描眉青黛，镜锁红颜，半点烛光泪双照……”好清柔，好哀郁的声音。

　　刚才只顾着喘气，没发现前面的柱子旁倚着个女人。那哀凄的词句就是她吟出的。她背对着我，只能看到她穿着粉紫色纱裙的窈窕背影和一头乌黑光亮的及臀长发。那优美的曲线衬着漫天飞舞的飘絮，美得就像一副画，让人如痴如醉。即使没看到正面，我也敢肯定这绝对是个美女。

　　是个美女，又这么有闲情逸致地吟诗，她该不会是……
　　“你来啦。”她优雅地转身，我突然产生一种她一转过来，我就会看到“如花”的荒谬感觉。
　　“啊——你……”怎么会这样？
　　“张敏？”天啊，难道是我落伍了？其实这年头穿越还真是像去菜市场一样简单？

　　她蹩了蹩眉，“你在说什么？”再多看一眼我便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她的五官确实是与张敏几乎一模一样，但她的气质却与张敏截然不同。有异于张敏的娇妍自信，她看起来更显灵动优雅，秀丽清艳，眉间轻锁，似哀似怨，就像丁香花一样。

　　“没什么，只是认错人了，你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你那个朋友叫张敏？”她耳朵真灵，我说得那么小声，几乎是含在嘴里的她都听得到。
　　“嗯。”

　　“果然不是……”她低喃。
　　“你在说什么？”这次换我问她了，我可没她那么灵的耳朵。
　　“我说，你果然不是若菱。”

　　“……”她神情淡漠地就像是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明知这样说很假，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努力保持镇定，我极力摆出无辜的傻笑样。可是真的好辛苦啊，面对她凌利的目光，我忍不住想要拿一面镜子照一下自己有没有露出心虚的表情。

　　“你不是若菱。”她用肯定得不容怀疑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个身体是她的。你是什么东西？”
　　看来是骗不过她了。不过，什么叫做我是什么“东西”啊。“我不是你想的那什么‘东西’，我原来是个人。不对，我现在也还是个人。哎呀，被你弄得我脑子都乱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在我的身体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就到这个身体里了。”

　　“借尸还魂？”喂，你用不用这么直接啊……
　　“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我比较喜欢‘质的飞越’这一说法。”就是“本质飞越时空穿到别人身上”的意思。也不知她听没听懂，不过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在听我说话就是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个身体里的？你原来的身体呢？”看来她已经接受我的解释了。但她的表情好严肃哦，让我有一种“我是犯人，她是法官”的感觉。

　　“我进到这个身体的时候就满身伤痕，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里。至于我原先的身体嘛，我想应该是死了吧。”耸了耸肩，我故作满不在乎地回答。
　　“现在轮到我问了。”见她又要开口，我连忙抢过主动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若菱？你不是在若菱离开这间青楼后才来这里的吗，难道你在这之前就认识她，还跟她很熟？”我连珠放炮似的发问，终于有个不需要我去遮遮掩掩地隐瞒身份的人，可以安心地把要问的问题说出。

　　“我怎么知道的，这你就不必管了，你只要明白，我不会害你就行了。”这算什么回答嘛，我回答了她的问题，她都不用回报我一点吗。古人就是古人，公平交易的原则都不懂。哼，才不承认她说不会害我时，让我松了一大口气呢，绝对不承认！

　　“好了，你就先当我的贴身丫环吧，等一有机会，我就把你送走。”
　　“谢谢！呜，你真是个大好人，这句话是我活到现在为止，听到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好感动……”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再冷酷的人也挡不住眼泪攻势。
　　“不客气。”看吧，落荒而逃了。只是想不到她竟然会这么容易害羞，那耳根烧红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咦，真奇怪，我怎么会用“可爱”这种跟她不搭茬的形容词去形容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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