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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恭顺地上前几步,俯视楼下车乘:“回七爷,是大将军上官府。”
少年目送上官华颜返回马车,随着锦缎车帘陡然落下,如画容颜也随之与红尘阻隔。
而他自己,也同街上无数痴汉一般无二,久久不曾收回魂魄来。
那小厮见状,又谄媚补充:“上官氏四女,唯两位嫡出小姐容貌出众,大小姐上官华浓已嫁薛国公长子,经常抛头露面,艳名传遍京师;四小姐上官华颜年方十七,比七爷小两岁,华颜小姐养在深闺,很少见人,却道美貌比她大姐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就是方才这位——”
少年听到此处,突然想到一事,略略皱眉:“近日家中吵嚷,四哥与六哥争娶上官氏女,指的可是她?”
“正是。”小厮叹息一声,“上官崟父子最爱此女,若非至尊至贵之人,断乎不肯许嫁的。”
意在规劝主人:七爷,您也只能是眼馋而已。
“是么?”那双凤目倏然一凛,片刻间,眼神冷若冰魄,“回家,我要见见母亲。”
中宫,凤仪殿。
御炉里烹白檀香,几缕烟云萦绕。
殿中陈设不多,也少见金器珍宝,左右铜鹤烛台突兀,周围官瓷摆件稀落,倒显出满室虚空。
皇后戴金龙跃云凤冠,着缘襈袄裙,于殿中主位坐定,端然有国母威仪。
身侧伴随的白色锦袍青年,形容怯懦,唯唯诺诺,正是已封为楚王的四皇子慕衍。
楚王才看清上官华颜面目,便局促地低下头去。
皇后果然对她故意缀满发髻的珠玉珊瑚显出不满,看向上官夫人,一开口便有责怪之意:“小姐顶这么多的珠宝在头上,不会觉得沉重吗?”
上官夫人忙拉着女儿再次匍匐磕头:“娘娘,小女第一次觐见,不敢冒犯母仪,所以,打扮得隆重了些。”
皇后脸色稍缓:“罢了,上官家有大功于社稷,想来铺张糜费些许,也是不要紧的。”又扫视四皇子,“衍儿,扶上官夫人与小姐起来吧。”
“是,母后。”四皇子惶恐点头。
上官夫人一听这话,越发惶恐:“楚王殿下,这怎么可以?”
见皇后向她使眼色,立即会意,赶紧自觉起身,闪过一边,却把上官华颜留给了慕衍。
慕衍微微躬身,去拉上官华颜的手腕,紧张得双手微颤。
适才上官华颜抬起头来的一瞬间,他的心跳就倏地加快。
作为一个普通宫嫔的儿子,仅仅因为几次重病不死,便在冲龄之年被无子的皇后选中养在膝下,已经觉得是天上掉下金饼砸中自己,未料到皇后此后一直不育,他又有了问鼎储位的机会!
若非如此,上官华颜这般高贵的绝色佳人,他一介资质平庸,连封王都无份的庶出皇子,怎得片刻亲近?
哪知还未碰到佳人的皓腕,上官华颜竟突然起身,向他恭敬一福:“小女不敢劳动楚王殿下。”
慕衍尴尬地缩回手,下一刻,便自卑地回到了皇后身边。
皇后未料到是这番光景,只好与上官夫人又闲叙了几句家常,期间又引逗上官华颜说话,她也是惜字如金,问一是一,问二答二,这一场相看,到底匆匆告终。
上官夫人出了中宫,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就算不愿意嫁给楚王,也用不着这般轻慢皇后。
更何况,以皇后一向在隆昌帝跟前说话的分量,楚王成为太子的胜算,自然要高过陈贵妃生的六皇子豫王。
听说豫王慕恺年方二十,有天人之表,逸群之才,比这才貌平庸,年已二十有五的楚王不知强过多少倍,华颜心中,难道已经认定了要嫁豫王么?
已近午时,母女二人,顶着烈日炙烤,在太监的引领下往宫门缓缓行去,上官夫人倒还罢了,上官华颜因衣衫头饰厚重,额上竟沁出颗颗细密的汗珠来。
心中烦闷:怎么不让大伙走快些呢?
转进一截长长甬道,却见一行宫人,簇拥一位宫装贵人坐了肩舆迎面而来,众人连忙站住,太监怕上官夫人不认得,便提醒一句:“是七皇子生母,何贤妃。”
不多功夫,肩舆便在众人身前停住。
众人不敢抬头,贵人已经下辇,走到垂首施礼的上官夫人面前,笑语盈盈:“夫人免礼。”
“多谢贤妃娘娘。”
何贤妃径直看向她身后的上官华颜,啧啧赞叹:“这就是华颜小姐吧,果然容颜绝世,名不虚传,上官夫人,你好会生养。”
上官夫人受宠若惊,她与这何贤妃并无交集,只知道她名分只在皇后与陈贵妃之下,为隆昌帝诞育了七皇子与两位公主,但为人低调,不太与外命妇见面,连重大的节庆宴饮也很少出席,何以今日会突然过来与她热情寒暄,倒是百思不得其解。
急忙谦虚回话:“哪里?是娘娘谬赞了。”
何贤妃却淡淡一笑,径直走近上官华颜,微笑着取出手帕,欲为她擦拭额上的汗珠:“本宫很喜欢小姐,小姐以后进宫,也来看看本宫,好不好?”
上官华颜也觉诧异,头一偏,巧妙闪避开来:“小女遵旨,多谢娘娘。”
何贤妃一怔,纤长的玉手停在空中,半晌,才从容地放下来。
少女看似澄澈无波的眼底,分明隐含几重戒备。
众人恭送贤妃先行。
何贤妃回到肩舆上,立即面色凝重。
脑中不断回忆着半个时辰前,七皇子慕毅在自己耳边爆出的那句惊人之语:“母妃,儿臣决定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得储君之位。”
自己多年苦心孤诣,也未能动摇毅儿做一个闲散王爷的浪荡之心,没想到如今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他居然一朝改变初衷,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忧急?
日落时分,将军府在暮霭中渐渐轮廓模糊。
膳房没有送来晚膳。
花雨和翠沁在院门口看到,食盒陆续送进二小姐三小姐院中,心中越发着急,又不敢询问原委。
只见上官华颜,业已洗尽脂粉铅华,饿着肚子坐在桌前,把玩着一串稀奇的狼牙项链出神。
数了数,有十八颗狼牙,尺寸均匀,颗颗打磨得光洁莹润。
凝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入袖中,又唤过花雨:“阿蛮去力士房有些时日了,去看看他。”
花雨额头紧皱成川字:“小姐,你今日进宫,是不是惹祸了?为何夫人不教给您饭吃?”
上官华颜系紧了白狐毛镶边的银色斗篷,催促:“你去不去?”
力士房,其实就是后园一处敞阔的山洞。
将军府武艺超群的卫士、上官崟父子身边忠勇杰出的鹰犬,从这个洞里辈出。
黄铜大门上,正中雕刻猛虎头,眼似黄玉,目光如炬,在暮色里一眼望去,依然有些怕人。
看到上官华颜走近,守门侍卫面无表情地伸手阻拦:“四小姐,这里您不可以进去。”
小姐保持身份,默然无语。
花雨看见这扇门就心生惧意,小心接话:“侍卫大哥,我们知道规矩,烦你进去,传阿蛮出来,小姐寻他有事。”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略略诧异:“阿蛮是谁?”
花雨瞥了一眼上官华颜,又补充:“他原是四小姐院中僮仆,北辽人,进来力士房时间不长。”
“原来是他。”
侍卫一听,脸上不约而同,显出异样神色。
其中一名侍卫便回身击打门环,片刻门缝中现出一张冷峻的脸,侍卫与他通报:“四小姐要见那个北辽蛮人。”
北辽蛮人?上官华颜不觉眉心微皱。
不知为何,听到别人如此称呼阿蛮,会觉得有一点不舒服。
等到阿蛮出来,却着实令上官华颜吓了一大跳!
阿蛮是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的。
只见衣衫破碎,遍体血痕,满脸血污,唇边尚残留着已经凝固的血渍。
只辨得清一双亮若星辰的蓝眸,灼闪着激动与狂喜。
“姐姐……”
此言一出,守门侍卫便本能地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浮起暧昧之色。
上官华颜也不理会,转身便带他走至不远处一个荷塘,命花雨为他洗脸。
花雨捂住嘴,强忍作呕的冲动,才那浸湿的锦帕挨到阿蛮的脸,便被这个野蛮人大力推开,险些跌入塘中!
“你——”
花雨指住他刚要发作,便被上官华颜扬手阻止,“罢了,你去那边候着吧。”
花雨气咻咻地把锦帕往阿蛮怀里一甩,走时不忘警惕地瞥阿蛮一眼,又嘱咐上官华颜:“小姐,奴婢就在不远,有事你大声喊啊。”
然而,当荷塘边只剩下两个人时,上官华颜便拿过阿蛮怀中帕子,蹲下身,面无表情地为他擦洗脸上的污渍。
阿蛮先是一怔,紧接着,便闭上眼睛,凭那双柔腻的小手在自己血糊糊的面庞上摩挲。
“哪来的血?莫非你又吃生肉了?”
冷漠的话音刚落,那只手便被牢牢握住,染血的帕子也随之掉落!
“放手。”上官华颜怒目而视。
显然,这种愤怒对阿蛮来说,毫无杀伤力。
“是狼王的血。”他移过带血的双唇,一下接一下地,触碰她微微颤抖的手心。
天色黯沉,彼此的脸庞已看不分明。
少年呼吸愈促,眼中燃起嗜血的光芒:“我杀了最后一只狼。——你高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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