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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难
那天,辞歌带陆宽去了她的家。
到门口,门房恭敬地请辞歌进去:“辞歌小姐,老爷寻了你许久,请您进去。”
辞歌手牵着比自己矮一头的陆宽:“本小姐带了朋友回来,你们快快将他安置下。”
彼时陆宽还是个娃娃模样,辞歌却已经有了窈窕淑女的风范。
陆宽听到辞歌跟门房说他是她的朋友,小心脏七上八下,手心隐隐出汗。
门房看了陆宽一眼。
陆宽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也是上乘布料,穿着也合身,于是旁人看都觉得有气质。
门房:“小姐稍等片刻,待小人禀明老爷。”
辞歌道:“快去快去!”
门房转身去了。
辞歌回头摸了摸陆宽的头:“陆宽,以后你就住在我家了,我收留你。”
陆宽这是第一次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滋味。
他方才注意到了门房打量他的眼神,他开始庆幸自己从家里多带了几套衣服。
“嗯。”他答道。
辞歌的笑容甜甜的,露出两颗小虎牙。
陆宽看得心都化了。
就是那个瞬间,他有了跟辞歌永远在一起的念头。
约莫一盏茶时间,门房出来了,道:“小姐,老爷让你进去。”
说完,便没了下文。
辞歌自然不满,一手指着陆宽问:“我进去?那他呢?”
门房又看了陆宽一眼,说:“老爷说,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府。”
“爹怎么这样!”辞歌一下子炸了起来。
门房道:“小姐,快进去吧,莫要为难小人。”
辞歌后退了一步,现在陆宽旁边,坚定道:“你告诉我爹,他要是不同意陆宽入府,我也不进去!”
门房十分为难:“小姐……”
辞歌不由分说道:“快去!!”
“是。”门房只得去了。
自始至终,陆宽都微微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只有辞歌感受到他的手越来越冷。
待门房走后,辞歌用自己的双手包过了陆宽的双手,呵了两口气。
当时正值初秋,夏季余热未消。
陆宽从小便聪明,尤其会察言观色。
门房走出来说完第一句话后,他就知道,辞歌的父亲一定是不喜欢自己。
所以他低下了头。
而当辞歌义无反顾地站到他身边,说那番话的时候,他的身子颤了颤,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看着面前替自己暖手的辞歌,陆宽道:“辞歌,其实……”
辞歌也是冰雪聪明的,猜到了陆宽要说什么。
她打断:“你不用说抱歉,也不用说不必了,我就是要你留下,谁都不能拦着我。”
“……你真霸道。”陆宽最后说。
辞歌抬头瞪了他一眼,明艳不可方物:“好啊,我就是霸道,我霸道,还不是为了你!”
陆宽不说话了。
这时,门房二次询问后,走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地道:“小姐,老爷请你进去。”
辞歌闻言大怒:“我不是叫你去跟我爹说嘛,你怎么还跟刚才说得一样?!”
门房道:“老爷不同意。”
“我爹不同意?!”辞歌大呼。
这时,从门后走出了几个家丁,朝辞歌和陆宽走来。
“小姐,得罪了。”先前的门房说。
“你们要干什么?!”辞歌觉出不对,大声道。
几个家丁上前,两个抱住了辞歌,剩下的拦住了陆宽。
辞歌被人一个头、一个脚地扛在肩上。
她不停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大小姐了?”
扛着她的两个家丁道:“小姐,得罪了。”
辞歌回头看陆宽,叫道:“陆宽,陆宽,快来救我!”
陆宽一急,就要冲上去。
几个家丁如几座大山般矗立在她面前,歪着头,面露不善。
“小子,再纠缠,就打断你的腿!”
陆宽不屈服,找准空子就钻。
几个家丁连忙把他扯了回来,摔到了地上。
其中一个大汉厉声道:“说了不让你纠缠,你偏要纠缠!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给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同上前,把小小的陆宽暴打了一顿。
*
春楼主忍不住道:“暴打?”
陆宽解释说:“对我拳打脚踢。”
“那是你还是个孩子。”春楼主。
陆宽笑了一声,眼里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孩子又如何?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既然是渣子,那就活该被揍。”
裴洛的魂魄仿佛神游海外了,微微侧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春楼主轻咳了一声:“裴洛。”
裴洛猛然回过神来,“嗯?”
*
陆宽被胖揍了一顿,鼻青脸肿。
而那几个家丁下手又很有分寸,让他还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颠三倒四地走路。
陆宽下意识地往破庙的方向走。
走时是傍晚,虽然路不远,但到时也已经黑透了。
远远的,他看到破庙里面有火光。
他一下子惊醒,觉得不妙,快步走去。
待到破庙前面,便看到一大队穿着骠骑营营服的人,举着火把,把破庙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宽跑的太近了,他需要躲藏,可是附近却没没有大树之类的遮挡物。
情急之下,他趴了下来,在草丛里隐蔽自己。
“大人,并未寻到您说的那个孩子。”
一个统领打扮的人道。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身材高大挺拔的黑衣男人。
陆宽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睁大了眼睛。
黑衣男沉默了半晌,问道:“陆令轩呢?”
“启禀大人,已在此处不远处找到陆令轩的坟墓。”头领人道。
黑衣男又问:“找到了,然后呢?”
“属下已令下属掘开坟墓,开棺验尸,确认是陆令轩本人没错。”
“可死绝了?”
“属下命人又补了几刀。”
“很好。”黑衣男满意地点头。
陆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不哭出声。
祖父已死,他们却刨开坟墓,开棺验尸!
这还不算,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在祖父的尸体上多补了几刀!
陆宽恨,恨得咬牙切齿。
他恨这群泯灭人性的人,也恨自己的软弱,眼睁睁看着祖父被别人羞辱!
此时,身上的疼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只想冲上去,冲上去把这些可恶的家伙揍一顿!
可是他不能。
他弱小,无力,只能任人欺凌,只能被人按在砧板上宰割,只能在危急关头怯懦地躲在一边,听别人用冰冷戏谑的声音决断着他亲人的生死!
陆宽忍不住动了动,引得草丛中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立刻有人察觉了。
陆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动。
“怎么了?”是黑衣男的声音。
“禀大人,方才草丛中好像有人。”
“哦?我怎么没听到?”
“您并非武将,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很正常。”头领道。
哪知那黑衣男却大怒:“你说什么?”
只是被人说了一句便如此反应,陆宽镇定了心思,觉得这是一个极为刚愎自用的人。
那统领见黑衣男发怒,语气也不似先前尊敬:“大人待如何?”
黑衣男愤怒地倾听了一会儿,道:“哪有什么风吹草动?分明是你草木皆兵!”
不待别人说话,他便道:“来人,把这个破庙烧了!”
骠骑营众人只得听令。
陆宽暗暗道,这黑衣男子必定位高权重。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把手中的火把扔下了。
火燃烧起来,发出了哔哔剥剥的声音。
陆宽抓住时机,从草丛里爬了起来,拼尽全力地跑。
只有统领没有把火把扔下,没有参与烧毁破庙。
他对刚才自己听到了声音坚信不疑,警惕的盯着草丛。
陆宽奔跑发出了响声,头领抬脚就要追。
偏生黑衣男子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嘴上让众人都扔下火把,烧毁破庙,自己却一直盯着头领,见他一动,便唤道:
“金统领,您这是要是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被唤作“金统领”的人不得不听命于黑衣男,回头看了一眼草丛,叹了口气。
陆宽疯狂地、一刻不停地跑,直跑到辞歌家门前。
近了,他又立刻掉头,到了旁边大桥下。
他蜷曲着身子,胸膛剧烈起伏着。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
他没有祖母了,没有家了。
他结识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叫辞歌,可是辞歌的父亲不欢迎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他被暴打了一顿,却还留着半条命。
那些人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初秋的夜还不算很冷,他身上的衣服还能勉强防寒。
“骠骑营……”他喃喃道。
*
春楼主和裴洛都听得认真,陆宽却猝不及防地停下了。
“怎么不说了?”裴洛问。
陆宽看了他们两个一眼,问:“这往前,我都是一个乖巧可爱的陆宽。这以后,我就变成了不能为世俗所认同的陆宽。你们真的要听?”
春楼主道:“你只剩两天了,你若不说与我们听,就真的没机会了。”
裴洛也道:“是呀,你想遗臭万年吗?你把你的无奈和苦衷都告诉我们,我们才能为你在后世留下好名声。”
“名声?”陆宽仿佛自言自语,“我不在乎。”
春楼主问道:“可是辞歌会在乎。”
这简单的一句话,七个字,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陆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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