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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难
陆宽和祖母跪在祖父的坟前。
墓碑上刻着——亡夫陆令轩之墓。
陆宽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祖父叫陆令轩。
祖母伤心过度,哭肿了双眼,陆宽却自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
“你难道就不难过?”祖母问。
这话里多少有责怪的意味。
陆宽道:“祖父说,我是男孩子,不能掉眼泪。”
祖母愣怔了。
良久,风吹拂着她耳际碎发,她转身抱住了陆宽。
“宽儿,今后,便是祖母与你相依为命了……”
陆宽闷声道:“嗯。”
后来,陆宽与祖母住在破庙里。
没了祖父,也便没了建木屋的梦想。
开始,祖母每日以泪洗面,陆宽不敢多言,恐提及祖父让祖母更难过,便日日乖顺听话,独自一人倒腾自己的小玩意儿。
后来,祖母知道不能坐吃山空,便去集市上买了针线绣花。好歹当大小姐时,还学了女红,有个不错的底子。
当有事做的时候,便不会那么清晰地记得丈夫逝去的痛。
渐渐过去一月,祖母表面上已完全释怀,可是陆宽却听到她半夜偷偷抹眼泪。
那天,是一个艳阳天。
陆宽拿着从江南带来的风筝,走到了祖母面前:“祖母,与宽儿一同放风筝可好?”
祖母歉疚地笑了笑:“宽儿,祖母还想多绣一点,拿去集市上卖钱。”
陆宽手执着风筝,站在那里。
“宽儿自己去玩吧,小心点。”祖母道。
陆宽道:“好。”
陆宽拿着风筝跑到了与祖父去过的山上。
地势高,也开阔,风一来,风筝就飘到了空中。
陆宽收收放放,风筝越飘越高。
最后,那只燕子状的风筝,高高翱翔在了天际。
陆宽仰头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跑了起来。
一边跑,一边回头,便看到风筝也在跟着他跑,终于,那张乖巧可爱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
*
“你说了快一天了,还是没说到辞歌。”
衙役来给囚犯们送午饭的时候,裴洛说。
春楼主却瞪了他一眼。
“干嘛?”裴洛似乎很不解。
春楼主看了陆宽一眼,见他不打算用餐。
“陆宽……”她忍不住开口。
“不必劝我,我要死,谁也拦不住。”陆宽冷笑道。
裴洛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春楼主道:“适才说到陆令轩之死时,陆宽的神情明显极为痛苦。”
陆宽在旁静静听着,不说话。
裴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怎么了?”
“明知人家难过,你就那么不会看眼色?”春楼主看着裴洛。
“哦。”裴洛道。
“那你为什么说自己想死?”裴洛问陆宽。
陆宽不说话。
自然还是春楼主解释:“他不吃不喝,明显一心求死。”
“哦——”裴洛恍然大悟。
就在这时,陆宽缓缓开口:“我的风筝挂到了一棵树上。”
*
陆宽的风筝不小心挂到了一棵树上。
陆宽跑过去的时候看到树很高,风筝就掩在茂密的枝叶里,只露出一角。
正当陆宽站在树下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见树枝摇了摇,飘下几片叶子。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是猫?是狗?是飞禽猛兽?
他把几乎所有的可能都预先想了一遍,却没想好应对方法。
正忐忑着,那树枝又摇了摇,“哗哗哗”,掉下来数片叶子。
“救救我!”
突然,一个娇嫩的女声从树上传来。
陆宽松了口气,是个人。
他便走上前去,朝树上伸出双手:“你下来吧,我接住你。”
“等等……这个是你的风筝吗?”女孩问。
陆宽答:“是。”
“那我一道帮你拿下来。”女孩轻巧地说。
陆宽分外感激:“谢谢。”
女孩不说话了,只是树枝乱摇。
过了一会儿,女孩说:“我拿到了,你接住我。”
陆宽点头:“嗯,你放心。”
“我下来了啊!”女孩最后说。
“嗯,我一定能接住你。”陆宽坚定地说。
“啊——”女孩从树上滑下来,忍不住惊呼。
陆宽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双臂一直伸着有些僵硬。
结果,女孩拿着风筝滑下来,陆宽没有如愿接住她。
不仅没接住,还被她压倒了,她手中的风筝却是安然无恙被丢在了一旁。
女孩的嘴对着陆宽的嘴,两个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
*
听到这里,裴洛忍不住打断:“哇,小小年纪就是个风流人物。”
陆宽补充说:“她的胸脯很软。”
“噗!”裴洛作吐血状。
听着陆宽明目张胆地描述,春楼主的脸却红都没红,似乎对这一切极为适应。
*
“我叫辞歌。”说完,她慌张地从陆宽身上起来。
陆宽被压得不轻,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辞歌坐在一边,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关切问。
陆宽忍着痛坐了起来:“没事。”
“哦,那就好。”辞歌跌到了陆宽身上,有这样的“人肉护盾”,自然没事。
陆宽沉默了好一阵:“我叫陆宽。”
“哦,陆宽。”辞歌笑着点了点头。
陆宽看到了她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也就是那一眼,陆宽心动了。一眼万年,只看了她一眼,就想和她一同度过千年万年。
辞歌问:“你几岁?”
“七岁。”
“我九岁,哈哈,我是你姐姐啊。”辞歌大笑道。
陆宽已经很久没有和同龄人玩乐了。
他突然被激起了兴趣,也耍起了嘴皮子:“辞歌小姐何德何能,有陆宽这样的弟弟。”
“你是弟弟,怎么能这么说姐姐?”辞歌作势要打他的头。
陆宽道:“不知可有要弟弟搭救的姐姐?”
辞歌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秀眉紧蹙,小小年纪便是一副美人模样。
她目光流转,看到了身旁陆宽的风筝,道:“我们来放风筝吧?”
陆宽故作清高地昂着头。
“你陪我放风筝,我就原谅你。”辞歌笑说。
陆宽根本没生气,只是见辞歌的衣服布料极好,做工也精细,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有些羞于与她玩耍。
“为何不说话?”辞歌问。
陆宽犹豫了半晌。
辞歌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她受不了陆宽的优柔寡断,一手拿起风筝,一手拉起陆宽,道:“好了,走吧——”
陆宽也就跟着她站了起来。
辞歌原来根本不会放风筝,都是陆宽手把手教她。
玩了不知多久,两人都累了,便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一起休息。
“你从来没放过风筝吗?”陆宽问。
“对呀,”辞歌叹了口气,“我爹从来不让我出来玩,也不叫我放风筝。”
“那你平常都干什么?”陆宽又问。
“我平常啊……就是在家里联系琴棋书画和女红,我爹请了专门的师父教我,他让我必须好好学。”
陆宽沉默了。
“你为什么老是沉默着不说话……”辞歌说,“难不成我是认了个小哑巴弟弟?”
陆宽道:“不是陆某人沉默,只对辞歌小姐寡言。”
“你小子倒是很会调情,姐姐我呀,偏不吃这一套!”辞歌一扬脸。
不觉太阳西斜,陆宽突然意识到自己出来玩了太长时间,站起来道:“我得回去了。”
“回哪去儿?”辞歌也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陆宽说:“……家。”
“我跟你一起去!”辞歌说。
陆宽点点头,牵着辞歌的手往山下奔。
到了山下,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破庙。
“你带我来破庙干什么?你……”辞歌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宽小小的身躯颤抖了起来。
血!
满门都是血!
陆宽瞪大了眼睛——祖母就倒在门前的血泊中!
两个孩子一同飞奔过去。
庙里原本整齐的锅碗瓢盆都被砸坏了,叠得整整齐齐的铺盖也被人粗暴地掀开捅了好几个窟窿!
祖母的刺绣和针线散在角落里,上面还有未完成的针脚。
“这,这是怎么了……”辞歌吓傻了眼。
陆宽的身子剧烈颤抖着。
他跑到了庙外,站在祖母面前。
祖母的眼瞪得像铜铃,背上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祖母,祖母……”陆宽蹲了下来,拼命摇着祖母冰冷的身体。
辞歌也蹲了下来,哭道:“陆宽,你的祖母死了!”
陆宽像不相信一样,继续摇着祖母:“祖母,祖母。”
辞歌抱住他:“你的祖母已经死了,陆宽!你醒一醒!”
祖父的死在他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他不哭,只是因为祖父不愿他哭。其实每次祖母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他也伤心地无法自拔,强忍着才让眼泪不流下来。
祖父死了,他唯一的心灵寄托只有祖母了。
他每天都是一副懂事的小大人的模样,全是为了祖母,为了不让祖母担心,为了不让祖母更难过。
现在,祖母也死了。
他觉得天地都变得灰暗了,日月都不再闪耀着光芒了。
“呜——”
他趴在辞歌的肩头,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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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收藏看文的一个小可爱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