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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难
春楼主和裴洛先去了大学堂,被告知李飞已经几天没来后,几经周转,才找到了李飞的家。
路上,裴洛怪春楼主:“你不是与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朋友吗,为什么不知道李家在哪儿?”
春楼主答:“我是好交君子,君子和而不同,没必要对每个人都知根知底。”
“哦。”裴洛应了一声。
“嗯。”春楼主象征性地回了一声。
正好,走到了李家。
只见,高大的榆树投下一片荫蔽,一座古朴的青瓦小屋出现在弄堂拐角。
春楼主敲了敲门。
“来了。”
是一个清瘦的中年女子开的门。
虽已是半老徐娘,但眉眼间风韵犹存。
神情间虽带着疲态,但还是能让人觉得有股独特的书卷气。
美人在骨不在皮,年华虽逝,芳华不老。
春楼主第一眼便觉得惊艳:“您是?”
“我是阿飞的妻子,也是文初的……娘。”
前半句李母还算平静,一说到“文初”几个字,就变得情绪失控,勉强才说完最后一个字。
裴洛连忙道:“李夫人,您不必伤心,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帮你们的。”
“帮我?”李母哽咽。
春楼主也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语调说话:“是,我们来帮你们,帮你们讨回公道。”
“实不相瞒,自从文初的事……阿飞就一病不起,现在……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李母潸然泪下。
春楼主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您方便,可否去屋里谈?”
“好,”李母擦了擦眼泪,“请。”
走进李家,穿过一个小菜园子,就是几间房子。
李母带着春楼主两人走进了中间一间屋子。
屋里陈设不多,大多老旧,显得有些简陋。
只是屋里的书占了一大半空间,几千年的古籍经典整整齐齐往那一摆——
何陋之有?
春楼主简单一打量,转头看见了床上形容枯槁的李飞。
原本以为李母已经算瘦的了,没想到李飞却比她还瘦。
本是中年,却瘦小可怜得像个老头。
连头发也仿佛一夜间全白了。
春楼主和裴洛对视一眼。
数日后,梨花镇隶属九阳县县衙门开庭审理陆宽杀人一案。
在这之前,裴洛和春楼主给李飞请了梨花镇最好的大夫,并日日前去探望关怀。裴洛更是夜到县衙门击鼓鸣冤,呈上了由春楼主亲笔所书的罪状。
“升——堂——”
“威——武——”
众衙役们笔直站了两列。
白胖知县走到堂前,道:“带犯人陆宽。”
旁边的瘦小县丞扬声道:“带犯人陆宽——”
陆宽被带上堂来,只不过与一般的犯人一样,没有人押着,是自己走上来的。
他一身黑衣,绣着暗红花纹,长发高束,神情还与多日前一样厌倦,只是面颊消瘦。
走到堂前,几个衙役自动退后,陆宽就那么失神地站在那里。
知县一拍惊堂木:“跪下!”
陆宽闻言,噗通一声跪下。
“带原告。”知县又道。
“带原告——”县丞唱道。
衙役们又往下传去。
裴洛和春楼主一同走了进来,停在了陆宽身后。
春楼主下跪叩首,裴洛也学着她的样子。
“犯人陆宽,这两人告你滥杀无辜,残害李文初,在他身上连捅数十刀,致使其死亡。你可知罪?”知县问道。
一片寂静。
春楼主和裴洛都已经直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宽。
陆宽没有说话。
县丞见状,又问了一遍:“你可知罪?”
裴洛似乎有些急了,怕陆宽不认账:“他……”
“别说话。”春楼主打断他。
陆宽这才缓缓道:“知罪。”
“犯人可有辩解?”知县犹豫了一下,问道。
毕竟这是陆家的小公子,他再不济,陆家的身份还是在的。
陆宽没有说话,像睡着了一样。
可是他睁着眼。
县丞见状,又问了一遍:“犯人陆宽,你可有辩解?”
陆宽声音极低:“无。”
“好,”知县醒木一拍,“将犯人陆宽押入大牢!”
“慢!”裴洛突然道。
春楼主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原告有何异议?”知县一双小眼看向裴洛。
裴洛义正言辞道:“陆宽其罪当诛,请您明察。”
“本官不是已经把他押入大牢了吗?”知县悠悠说了一句,其中意味十分耐人寻味。
春楼主细细揣度着。
裴洛又道:“请当堂颁下死罪!”
县丞看知县黑了脸,道:“大胆!”
裴洛不解地仰着头。
“你一个小小百姓,还敢管知县大人?!”县丞气得嘴边的两撇小胡子都翘了起来。
知县不语,只让身旁这个小喽啰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春楼主怕裴洛应付不好,便拉了拉他,“启禀大人,草民等并无此意。只是想请大人当场做下决定,究竟要如何判陆宽。”
陆宽自始至终,都像一个戏外人,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也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灵魂,别人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县丞看着春楼主一眼,觉得她的话谦恭有礼,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知县。
知县看了县丞一眼,大声道:“本官宣判,将犯人陆宽押入大牢,杖责四十。”
“慢!”
突听一中气十足的男声。
不是裴洛,不是春楼主。
是谁?
除了陆宽以外,所有人都向后看去。
丁一迈着大步走来。
一身藏蓝长衫,衬得他更加身形消瘦,面容疲惫。
丁一走到春楼主和裴洛前面,陆宽身旁,下跪叩拜:“草民陆府大管家丁一,拜见知县大人。”
“请起。”县丞见状忙道。
知县问:“刚才是你说的‘慢’?”
“是。”丁一答的干脆利落。
知县眉毛一挑:“你有何问题呀?”
丁一看了身旁的陆宽一样,道:“草民请求知府大人秉公办案,严惩罪犯陆宽。”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丁一可是陆府的大管家,怎么能不向着自己少爷,反而要求严惩呢?
知县的脸立刻有些挂不住了。
他给陆宽的“杖责四十”,还不是为了顾及陆府的颜面?
他寻思陆府铁定会派人来救陆宽,既然迟早要救,他为什么不聪明地严惩陆宽?
折磨了这细皮嫩肉的小少爷,陆府那边他不好意思交待啊。
那如今这大管家来要求严惩不贷,是否代表了整个陆府的意思?
陆老爷就甘心看着自己的儿子送死?
知县还想再试探一下,问道:“这可是陆府的意思?”
丁一拱手道:“回大人,此非丁一一人之意。只是这陆小少爷实在天理不容,我朝法度严明,杀人者偿命,自是不能破例。”
说了好几句,还是没说清楚具体是谁的意思。
知县干咳了几声,又问:“那到底是不是陆府的意思?”
“此事莫非陆家,便是九五至尊,必定也希望大人您严明办案,对得起头上的‘明镜高悬’。”
丁一道。
知县的头顶上,挂着一块牌匾:明镜高悬。
春楼主适时道:“请大人严明办案,对得起头上的‘明镜高悬’。”
裴洛也道:“请严明办案,莫负了‘明镜高悬’这几个字。”
“你们……”知县被噎住,顿了顿,道,“把犯人陆宽押入大牢……”
众人都屏住呼吸。
“三日后处斩!”
丁一的声音都在颤抖:“谢大人。”
春楼主三人在回梨花镇的路上,丁一雇了一顶轿子,三人一同坐在轿子里。
春楼主问:“丁管家,你说的……真的是陆府的意思吗?”
丁一愣了一愣,勉强扯了扯嘴角:“不是。”
“不是?!”这下子裴洛也震惊了。
丁一道:“杀人偿命,本是天理。”
“可是要是被陆府的人知道,他们不会怪你吗?”裴洛问。
丁一叹了口气:“阿辞都已经去了,我也做好打算不当陆府的管家了。”
春楼主道:“丁管家,你不做陆府管家了,那以后靠什么生活?”
“我妻子早逝,儿子又只爱赌钱,好几年前我就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如今不做管家了,就当个普通农夫,种种田吧。”丁一说着,似乎往事已经看淡。
裴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春楼主道:“做了那么多年的丁管家,你真的甘愿做一个农夫吗?不说吃穿住行,难道你真的忍心离开陆老爷和陆夫人,离开陆府的所有人?”
听到这里,丁一原本舒展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只是此番的事一过,我恐怕无心做——也做不好大管家了。”他道。
春楼主正色:“丁管家,自我来梨花镇,你就是陆府的管家。你的品行操守,梨花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相信陆老爷和陆夫人一定也舍不得让你离开的。”
丁一缓缓看向春楼主。
她目光坚定。
裴洛也说道:“是呀,丁管家,就冲你请我喝茶的份上,你也是个好管家。”
春楼主瞪了他一眼。
他罕见地没有闭嘴:“不要离开陆府,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陆府了,你走了,陆府怎么办?”
丁一已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谢谢,谢谢……”他轻轻说出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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