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有点难

　　接着，陆宽逛遍了梨花镇，都没有哪家成衣铺或者布庄愿意给他“最粗糙的衣服”。
　　倒是店面已经踢坏了好几个了。

　　陆宽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改变方向，找最差的胭脂给阿辞。

　　“老板，你们这最差的胭脂是什么？”他走进了一家胭脂铺。
　　刚好就是翟三姐对面的那家，平日里人来人往，生意红火。
　　这家的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待人接客有自己的一套。
　　听到陆宽的话，也不恼，只是笑眯眯问：“公子要拿这最差的胭脂送给谁？”

　　陆宽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这一路的脾气发下来，他也基本上泄了火，暂时提不起兴致闹腾。
　　“女子。”他似乎不愿意多说话。

　　老板见状，从柜台里拿出一盒带着淡淡梨花香的胭脂：“若要讨姑娘欢心，这盒胭脂再适合不过了。看公子年纪不大，想来那位姑娘定也正值芳龄。又看公子风姿出众，那位姑娘必定也不会差。这是本店的卖得最红火的一款，姑娘一定喜欢。”

　　陆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耐心听完这长长的一段话。

　　大概是连叫停的欲望都没有了吧。

　　他烦躁地皱着眉：“卖得红火，那必定满大街的女人都用。”

　　“呃，正是。”

　　“不要。”陆宽斩钉截铁道。

　　老板便知趣地把胭脂扣上，放回去，拿出另一盒：“这盒胭脂没有香气，但做的精细，端的是上乘。您看……”

　　“我说了是最差的胭脂，”陆宽再一次没礼貌地打断了别人，“你为何拿这些上乘货色？”

　　“在下只当公子说的玩笑话，”老板依旧笑眯眯，“在下这辈子还没听过要送最差的胭脂给心爱的姑娘呢。”

　　“没有便算了。”
　　原来陆宽一转眼瞥见了对面翟三姐的店面。
　　“三姐胭脂铺”这几个字挤在一块小匾上，看店面也不算大，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想来卖得胭脂也比较下等。

　　于是，陆宽不再与老板闲扯，径直走向了“三姐胭脂铺”。
　　然后，就有了那日的事。

　　*
　　“原来是这样。”裴洛一拍脑瓜。
　　春楼主罕见地附和了一下：“怪不得陆宽要最差的胭脂。”
　　裴洛抓住机会想与春楼主多说几句话：“春楼主，你也喜欢荆钗布裙吗？”

　　“这陆宽怎地如此不了解女人，”春楼主再一次忽略裴洛，“阿辞说的不过是一番气话，他怎能当了真。”

　　裴洛见自己又被忽略，失落地趴在桌上。

　　丁一道：“唉，那个时候，宽少爷一门心思只想让阿辞高兴起来，甚至没心思想别的了。”

　　裴洛看着丁一，忍不住道：“这就是被爱冲昏了头吧。”

　　*
　　陆宽在翟三姐处，又没讨到任何好处，还给自己弄了个头伤。
　　后来，陆夫妇又仔细考虑了一下娶妻的事，准备再与陆宽好好商议商议，派丁一去请陆宽。

　　丁一去了陆宽房间才知道他不见了，生怕出什么乱子，便急匆匆带着家丁出府找人。
　　找了半个梨花镇，才在翟三姐处找到陆宽。

　　陆宽回府后。

　　“少爷，你去哪了？”彩云站在陆府门口，急迫地东张西望，看到陆宽终于回来，不胜欣喜。
　　陆宽淡淡看了她一眼。
　　彩云瞥见了陆宽头上的伤，失声道：“呀，少爷，你的头怎么了？”
　　陆宽走进了陆府：“不碍事。”
　　彩云也马上跟了进去。

　　“少爷，老爷和夫人找你。”彩云快步跟在陆宽身边。
　　陆宽看都没看她，只是往前走。

　　“少爷。”彩云突然站住。

　　陆宽没有理会。

　　“你可以娶阿辞了。”

　　陆宽脚步倏地顿住。

　　彩云胸膛起伏着：“但有一个条件。”

　　陆宽虽然没问是什么条件，但却没有继续走。

　　彩云知道陆宽在等着她说。
　　“你必须，也娶我。”

　　陆宽瞳孔骤然紧缩。
　　接着，他迈开大步快速走着，头也不回。

　　彩云在原地长长吁了口气。

　　这次陆老爷和陆夫人叫他去的是他们的卧房。

　　陆夫人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陆老爷守在床边，面容严肃。

　　“父亲，母亲……怎么了？”陆宽问。

　　陆老爷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你，说什么此生不娶，把你娘气出病来了。”

　　陆宽闻言，走到了床边，下跪。

　　陆老爷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本来对这个儿子，陆老爷是十分爱怜的。
　　只是陆宽的礼数实在不成体统，陆老爷多次要发作，都因为陆夫人在，被劝下了。
　　这次陆夫人病了，陆老爷心里闷着口气。
　　再加上其他少爷小姐的叽叽喳喳，陆老爷开始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儿子。

　　陆宽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儿子不孝。”

　　陆老爷面色略有缓和：“起来吧。”

　　陆宽却不起来：“但请父亲母亲收回成命。”

　　“你是说，娶妻的事？”陆老爷的面色又变得严肃起来，紧皱着眉。

　　“是。儿子不想娶妻。”陆宽道。

　　“你不是把那个阿辞在自己房里留了一晚上么？你竟然不喜欢她？”

　　陆宽没说话。

　　“还有那个彩云，”陆老爷道，“听说你把其他丫鬟都赶走了，就留下了这个彩云。把她纳入房中，有什么不好？”

　　“儿子不喜欢她。”陆宽这次说的分外坚定。

　　陆老爷大怒：“不喜欢？！那你想怎样，你难道真的想这辈子都不娶妻吗？！”

　　陆宽不说话，算是默认。

　　陆老爷气愤地拍着床：“名门小姐你不要，贴身丫鬟也不喜欢，你究竟要怎样？是想把爹和娘都气死吗？！”
　　越说，声音越大，情绪越激动。

　　陆宽倏地站起身，大声道：“反正我是不会娶她们的。”

　　“你……孽子！”陆老爷气得目眦尽裂。

　　“要娶您老自己娶吧！”说完，陆宽转身走了出去。

　　陆老爷急火攻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孽子，孽子啊！！！”

　　陆宽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前。
　　听到里面有人在谈话，他站在了门外，没有进去。

　　“彩云姐，你真的不怪我？”
　　是阿辞的声音。
　　“怪你？何必怪你，马上我也会当少爷的妾了。只是没想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夫婿的选择上，你的眼光都跟我一样。”
　　这自然是彩云。

　　陆宽莫名觉得这话有些怨怪的意思。

　　阿辞道：“我……不想这样，彩云姐，你知道的，我的心上人，是李郎。”
　　彩云：“你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若是真不喜欢少爷，昨夜还会留一夜？”
　　“彩云姐，我真的是被逼的……”
　　“够了，”彩云打断了阿辞的话，“不管怎样，接下来我跟你又平起平坐了。谁能得到少爷的宠爱，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彩云姐，我真的没想过和你争。”阿辞。

　　彩云冷笑一声：“没想过和我争？那是当然，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你是美人坯子，你是标志佳人儿，你本就胜我一筹，何须与我争？”

　　陆宽在门外静静听着，不觉也冷笑了一声。
　　妇人善妒，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陆宽悠悠走了进去。

　　坐在床上的阿辞和旁边站着的彩云都有些措手不及。

　　“少爷……”彩云吃惊道。

　　阿辞却直切要害：“你都听见了？”

　　陆宽打了个响指，走到了阿辞床边：“还是阿辞比较了解我。”

　　还没等两人说话，他又道：“我已经跟父亲母亲说好，终生不娶，你们不必再为我争执。”

　　“这不可能！”彩云失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阿辞却欣喜若狂：“真的？”

　　陆宽点点头，道：“真的。”
　　他转头看着彩云：“我不会娶你的，你放心。”

　　阿辞听出不对了：“我……你也不会娶的吧？”

　　陆宽微笑地看着她。
　　“我要你嫁给我。”他说。

　　轰的一声！
　　阿辞的心一颤——她还是无法逃脱这个人的魔爪么？
　　彩云的心也一颤——为什么陆宽娶阿辞却不娶她？

　　陆宽用一句话，搅得两个女子心神不定。

　　“我若不嫁呢？！”阿辞大声质问。

　　彩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剧烈地喘着气。

　　陆宽挑了挑眉：“不嫁？本少爷的头就是为你才伤的，你怎能说不嫁？”

　　“你自己受了伤，关我何事？”阿辞道。

　　“若不是为了你，本少爷怎么会去买什么胭脂水粉，怎么会被一个瘸腿偷袭？”陆宽一勾嘴角，“你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阿辞哽咽了。

　　彩云知道自己的地位不保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少爷，让彩云伺候你一辈子吧！彩云不求名分，只想待在少爷身边！”
　　说着，抱住了陆宽的脚。

　　陆宽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退，“不好意思，本少爷没看上你。”

　　彩云的身体因羞赧而颤抖。

　　“本少爷喜欢的女人，那就是真的喜欢，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喜欢，”陆宽斜睨了面无表情的阿辞一眼，“本少爷不喜欢的女人，就算脱光了躺在床上勾引本少爷，本少爷也不会有半点感觉。”

　　陆宽把话说的如此绝。
　　彩云知道，她怕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阿辞却向陆宽服了软：“少爷，我求求你，放过我。我已有婚约，那人还在等我……我，不能嫁给你。”

　　“你都说了是婚约，只是个随时可以作废的约定而已，”陆宽似乎满不在乎，“你嫁给谁，是你的自由。”

　　阿辞用无比真挚的目光看着陆宽：“是我的自由，我不想嫁给你，就是我的自由。”

　　“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陆宽沉下脸。

　　“因为……”阿辞的心怦怦跳，“我不喜欢你，陆宽，我一点都不喜欢你，陆宽，我很讨厌你，陆宽。”

　　她每个停顿后面都带着“陆宽”两个字，用鲜明炽烈的态度，准确无误击中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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