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辞不如故

　　连国处于易鼎大陆腹地，和昔国相邻。史书上说“三国鼎立”便是指：昔、连、影三国。其中昔、连略强，占重要军事基地和商贸通道；影国位于大陆南部，风景宜人，民风淳朴。
　　飒无城处昔、连两国交界处，直属连国，是仅次于灵亦城的第二城，商业极为发达——那里有著名的皇商交易所，昔连阁。谢亦痕一路上跟着一支商队进了城，沿途看了许多风景，甚至还用银子换了一只不知材质的漂亮簪子，悠哉的似乎忘了任务在身。
　　谢亦痕进了一家酒楼，便有小二出来招呼。“这位公子，吃饭还是……”还未说完，谢亦痕打断他：“你叫我什么？”小二很疑惑，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公子……”谢亦痕似乎被愉悦了，道：“把你们这好吃的样样来一份！”然后向二楼走去。独留小二愣在那里挠头：“真是个怪人。”这不怪谢亦痕小题大做，在婵宫一直是“断月”，出任务时也一直是化名，从未有人叫他“公子”，很多年以前，有个婆婆叫他“公子”，没有人知道，那是他那些年来收到的唯一善意。
　　他挑了一处景观极好的位置，临窗，可以一览整条街的风景。
　　待菜上齐后，谢亦痕夹着一颗花生米，嚼着不经意的问小二：“听说你们这甚是热闹，有个叫什么阁的尤为甚……”小二挠头，笑着说：“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您说的应是“昔连阁”绝对错不了，就在这条街往北走到头……那可是官、老爷们赚钱的地方，我们这些下人是进不去的。”“嗯”谢亦痕又随便问了几个别的问题，打赏了小二些许碎银。他这次出行只带了衣物和银两，还有毋月赠的一把折扇。打开折扇轻轻扇出风，明明还有些少年的青涩痕迹，却极具可塑性，唇角啜着一丝浅笑，生出一股俊逸味道，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街道北边似乎有人打起来了，谢亦痕模糊的看到一名黄衣少年和一群官兵……只一眼，便转过头，不再搭理。
　　谢亦痕不说话，默默地盯着扇骨上栩栩如生的翠竹，然后吃饭，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投家客栈……窗外似乎有人影扫过，谢亦痕收住扇子，笑了笑，无动于衷。如此，到了傍晚，小半天没动过位置，伸了个懒腰，倚着窗沿，假寐。融于景，不突兀，适者生存……第一次出任务被人群殴时，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适用，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很久以后，他才真正体会。
　　一年前自己与连策斗智斗勇，当时易了容，但如今贸然前去，以连策的感知，他不能冒险。情报说连策并未与洛子卿在一起，而是单独派遣洛子卿看守昔连阁，这倒是个机会。当初谢亦痕与洛子卿过过招，那人做事决然，生性冷漠，虽不是修仙之人，但灵力丝毫不弱，依现在的他，只得智取。
　　圆月升起，已然入夜，谢亦痕睁开眼，离开了酒楼。飒无城没有宵禁，相比白日这夜晚又多了一丝热闹——今日是元宵灯节。明明是灯火通明，一派热闹，他却觉得有些冷了，偶尔刮来一股风，刺的脸有些疼。谢亦痕缓缓走着，看街道两旁小摊上各式各样的灯笼，偶尔抬头看看夜空中升起的孔明灯，暖色的光亮似乎盖过星辰，丝毫不觉厌倦，眸中是少有的兴趣。若不是秉着低调行事的原则，他许会亲手放几只花灯，其实他不过少年，正值那谈笑风生的年纪，这份沉着，这份习惯，说来有些心酸——谁不想做个普通人？他站在桥上，望着护城河上漂浮的荷花灯，飘忽的烛焰映的墨色的瞳仁很温暖，谢亦痕一时愣住了——这些浮华的东西，似乎近在咫尺。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若是喜欢，何不放一只……”
　　飒无城的灯节，向来是三日，今日是最后一日。谢亦痕顿时回神，往暗处退了一步，警惕的看向四周，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刚才的声源……可是，什么也没发现。莫非，是隔空传声？“何人在装神弄鬼……”谢亦痕未说完，那个声音又响起“呵，别找了，对面。”声音有些慵懒，却像沁过水般柔和，还一点都不女气，异常好听。桥头处灯光有些暗，谢亦痕隐约看到一袭白衣……坐在轮椅上。
　　“是……”谢亦痕瞳孔一缩，呼吸有些急促，趁着人流湍急，离开了。尽管没有看清人脸，谢亦痕直觉说，那一定是连策，不会错的！不知为何在飒无城，许是故意混肴视听……或者是，那情报是错的！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停下，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鲁莽了，这是个接近连策的机会，但他竟克制不住的离开，毕竟当年他易了容，夜晚光线暗，怎么会一眼认出来？
　　夜晚的风吹来，恍如刺骨般冷，谢亦痕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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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头上，一名小厮轻声道：“三……公子，您在看什么，该回去了，不然洛公子该找了。”轮椅上的男子墨发零散着，仅由一条缀了银线的绸带编束，额前的碎发在灯火下晕染着柔和的橘黄色光影，映的整张脸也柔和如冠玉。男子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灯笼，忽明忽暗的环境下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如斯温润好听：“没什么，回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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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阴暗起来，谢亦痕警惕的扫向四周，不知何时多了条黑漆漆的巷子，死胡同。谢亦痕目光冷下来，停下脚步，道：“出来吧。”他的声音传出，却没有回声，像是自言自语。后面的大树出现了一个女孩子，怯怯地望着他。谢亦痕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手中折扇微不可闻的折出一个角度，面上不动声色：“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小孩衣衫褴褛，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我……迷，迷路了。”小孩扎着两个小羊角，大眼睛水灵灵的，显得温顺乖巧。不知该说些什么，委屈的搅着衣角。谢亦痕那把折扇，同样也是暗器，里面藏了淬了毒的细小针锋，可他并没有使出来。“是么……”谢亦痕明显语气松弛了。
　　“我，想回家”小女孩声音轻轻的，像还有些后怕。谢亦痕目光柔和下来，一步步走向她，唇角弯起的浅笑弧度，会让人以为对面是至亲至爱之人。谢亦痕：“可是郊外的村子？”“……嗯”女孩思索一下，抬起头，天真地问，“大哥哥不是坏人吧，会送我回去吗？”谢亦痕单膝跪下，伸出手环抱住她，轻语：“大哥哥也有一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不过你娘亲没说过，不要相信陌生人吗？”小孩愣住了，垂下头不语……谢亦痕轻笑：“好可爱的孩子，小姑娘叫什么？”他一直抱着她，胸膛异常温暖，他说，别怕，我送你回家。
　　谢亦痕目光闪过一丝错愕，他直直的看向腹部——那里流光闪动，赫然是一柄灵力化作的匕首。抬头，似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孩，女孩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她声线突然变得甜美，却不属于一个孩子：“断月，别来无恙呀……”这人不是什么迷路小孩，而是嗜殿第九的“霄月”。
　　谢亦痕笑了笑，若有若无的扬起唇角，却不说一句话——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说什么。从一开始，他便发现这是一个结界幻象，这所谓的孩子，出现的太过蹊跷……还妄想和他飙演技（这很重要）。他故意接近女孩，发现了羊角辫上系着的蓝色发绳，那种带铃铛的绳子，嗜殿只有一种——是一种幻术，方便实用，只要念咒就会立刻化形攻击敌人，想来那匕首就是这样来的，他不可能猜不到……因为出行前特意也带了一条。
　　他知道，若是那人真要他死，又怎能活下来？这几天，他每次独处都会有人暗中监视，这一次，他完全可以主动杀了霄月，却选择了找死……冷凌绝说的话，勾起了一些模糊的回忆——他许是在找人。演戏的最高境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自己都会被骗过去。但这样活着，行尸走肉般有什么意思？
　　从进婵宫那一天就该明白，这样死了，该多好？
　　看着谢亦痕一点点倒下，直至停止呼吸，霄月念了个咒，顿时变的成人般高。“什么宣殿第一人，原来都是唬人的……”霄月嘲讽的看向他，手中灵力聚集，正准备带走谢亦痕的尸体回去复命。这时，一道淡青色的灵光飞速闪过，绕着尸体转了一下，顿时身体不见了身影。“何人？！”霄月看向四周，还是一片漆黑的结界，甚至连回声都没有，安静的有些可怕。这个结界可是地阶的阵法，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而向刑殿主求来的，即使是嗜殿榜上前几人都无法单人打破……即使自己杀不死谢亦痕，结界会自动转化性质，完美不留痕迹的抹杀……究竟是何人，不动声色的劫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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