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记

　　初一披散着头发，悻悻地跟在朱颜后面，一路上了楼，进了她的房间。

　　她心里纳闷，那个漂亮的红衣姐姐是谁，为何能识破她的乔装打扮，又为会何帮她呢？

　　初一想着，跟着红衣女子进了房间。女子关上了门，微笑着打量她，说出了三个让她更加诧异的字。

　　“容初一。”

　　“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你生的好美，我从没见过你。你，你为什么帮我？” 初一忍不住，把一肚子的问题像豆子一样全部倒了出来。

　　“我叫朱颜。”女子莞尔一笑，说: “你刚才那一幕，真是像极了令兄当年...”

　　“哥哥？你认识我哥哥！他在哪里？他还好吗？”初一听了，又惊又喜。

　　“你放心，子修很好。他在北凉，深得太子殿下的赏识。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等我这边的事情办完，就带你去找他。”

　　终于听说哥哥的消息，像看到长夜尽头的曙光，这么久的逃难，辗转和不安，就是为了和哥哥早点团聚吗。

　　“谢谢你，朱颜姐姐！”她激动地抱住了身边的女子。

　　那一夜，初一很就没有睡得如此踏实过了。梦里，所有离开的人都回来了。江水温柔地环绕着烟雾里的蒙州城，城郭依旧，哥哥，妹妹，父亲，母亲，每个人的脸庞都是那么清晰。

　　房间另一头，红衣女子点起一盏灯，在书案前，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信：

　　“人在西关，安好。勿念。朱。”

　　她将信卷好，放在精巧的小筒中，打开案上的鸟笼，仔细地绑在一只鸽子的脚上。

　　扑棱棱，鸽子打开了翅膀。

　　一路向北飞去，飞过黑夜，飞过河流和平原，飞过微雨的庭院。

　　深夜，另一个书案上，也点着灯。

　　案上堆满纸张公文，新泡的碧螺春正冒着热气。藕荷色长衫的男子，轻轻擦拭着鸽子身上沾的雨水。

　　忽然听得窗户被风雨吹开的声音。他推着自己的轮椅，关了窗。又回身，移到旁边的另一个书案上——那里，是位身着玄色单衣的男子，握着笔，头却埋在一堆公文中，应该是太累睡着了。

　　一件长衫搭在了他的背上。动作很轻很轻，然而他还是醒了。

　　“太子殿下...

　　他刚要拿下披着的衣服，却被对方摁回了在肩上。“子修，说过多少次，如果没有旁人在，就不必同我拘礼，叫我笙离便好了。” 白衣男子说，“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些明日再说吧。”

　　“殿下也早点歇息吧。”子修说。

　　“你看你，还是殿下殿下的。罢了，随你吧。”说着，他取了一把伞，“我送你一程吧。雨还没停。”

　　“这，外面风凉..”

　　“不妨事，我也想出去走走。”

　　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另一个撑着伞，慢慢推着轮椅前行。

　　黑夜中的雨如同墨色点染的竖线。

　　“子修，这几日体制初建，事务繁多，辛苦你了。”

　　“殿下每天日都只能睡不到三个时辰吧，子修不能多为您分担一些忧虑，也是惭愧。”

　　太子轻轻得叹气：“如今军营党羽混乱，各有所图，我年轻又身居高位，只能靠亲力亲为才能服众。”

　　“难为殿下了，在下不曾想，贵为太子，原来是有这些苦楚的。”子修说。

　　太子突然说：“南韶亡于我父皇手中，子修，你对我，可有怨恨？”

　　他身后，推轮椅的人停了下来。

　　半晌，身后的人才说话：“有。”

　　“可我知道，这个结果，并非是殿下能够选择的。” 他继续说道。

　　“子修，对不起...

　　轮椅上的人，似是欲语还休。

　　“朱儿传来了书信，说找到你的妹妹了。” 轮椅上的人接着说。

　　“初一！”

　　“她在西关，一切都好。朱儿办事稳妥。你且宽心。”

　　子修长叹了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待柔然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朱儿便带她来府上，你们很快就能相见了。”

　　“也不知当日蒙州屠城，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子修喃喃道。又说：“这次多亏朱颜姑娘了，晚生感激不尽。”

　　长久的沉默，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轮椅上的人抬起头，雨线的更远方，是天空化不开的浓浓墨色。

　　沁凉的风吹入了衣襟。

　　子修，你，终究还是恨我的吧。

　　----

　　初一在歌舞坊的日子过得倒也快。晨起的时候和阁子里的姑娘们一起练功，帮大家擦琴弦，整理扇子。偶尔朱颜也会教授她些技艺，初一幼时也通些乐理，竟然学起来也快。虽然朱颜常常出门不在，却总叮嘱她呆在阁子里，不出去乱走动，她便乖乖听话，等着有一日，朱颜带她去找哥哥。

　　这里的琴师和舞女都是热心又善良的。初一很快和阁子里的其他姑娘融洽起来，大家也都叫跟着朱颜一样唤她小妹。

　　冬日里，珠落阁的姑娘们排练完，便聚在大厅烤火喝茶。姑娘们讲起了上一次的府宴表演，朱颜姑娘如何舞姿卓绝，光彩照人。

　　初一听着，便趁势打听了起来：“上次府宴是什么时候？”

　　“是两个月前啊。”姑娘们说着。“对了小妹，就是你进阁子的前一晚。”“是啊，那晚从北凉来的贵客造访，我们老爷设宴款待。”

　　初一继续问着：“姐姐们，那是一位什么样的贵客？贵客长相是如何的？”

　　“那贵客是一女子，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长相却是很美的。对了，她穿着一身白衣。我们那时候还私下议论，快要过年了，为何那客人穿那样素的颜色。” 姑娘们说。

　　“那姑娘在咱们阁子里，可有认识的人？”初一问。

　　“这便不知了，我们当时只忙着演出，也没留意她和谁是相识的。”

　　“不过我们都是些舞女，哪能攀富贵之人。” 姑娘们说着。

　　而这时，有一个姑娘却说：“我想起来了，在宴会间，我回过一次阁子，取落在房里的舞扇。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白衣的身影经过，好像进了弦霜姐姐的房间。”

　　初一一惊。“弦霜？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姐姐的名字。”

　　“弦霜是阁子里的琴师，琴艺甚佳。可惜入秋后染了顽疾，已经卧床三个月了，自你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生病。她在房间里修养，从来没出去过。听说她的病需要静养，不让外人进去探看。”一个姑娘这样告诉她。

　　所以，弦霜，是那个旧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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