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记

　　凌晨时候，初一却不知为何睡着了，醒来起身，天已大亮。

　　她没忘了小骗子的话，束起了头发，换上了小书童的衣服。

　　十四五的女孩，穿上男人的衣服，也是活脱脱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

　　照照镜子，初一觉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那么，先从院门的那个老爷爷入手吧，他看过那个拜帖。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他几两银，打听一下那轿子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便是了。

　　容初一啊，你简直是个女诸葛。居然这世上还有人说你傻，他才是大傻瓜呢---这位扮成小书童处晃的姑娘，如是想着。

　　“昨夜那马车里的，是从北凉千里迢迢来的客人，据说位高权重，怠慢不得。这次跟咱们府上，是和老爷购些柔然香料的，也顺便拜访旧友。”

　　“小兄弟，你是新来的吧？这都不知道。咱们老爷是从商起家。西关城是块宝地，东西两地的生意往来不断，老爷的生意做得好，在西关城也算富甲一方了。”

　　“哦，你问的昨夜那位贵客，她清早就走了。你问她的旧友啊？听说是个歌舞坊的姑娘。”

　　“对了，小兄弟，你去过歌舞坊吗，听说前阵子来了一个新舞女，是蒙州人，为了躲避战乱才投奔到了咱们府上，据说是蒙州的花魁，曾经艳冠一方。你若见着，记得过来同我讲讲，是否是真如传言一般的佳人。”

　　“小兄弟，我整日守着这道门，也无聊的紧，有空记得来找我喝喝酒，说说话。”

　　这是初一陪着院门口的管家老爷爷喝了一上午罗浮春，听他讲的事情。

　　谢过管家老人之后，初一就离开了。装扮成小书童走在园子里，初一的心里早就泄了气。

　　那个白衣女人已经走了，都怪自己没有早一点起床找她。

　　之前踌躇满志，还觉得自己冰雪聪明，现在丧气得像个被先生骂的学童。小骗子说得对，我真是个傻妞呢——初一懊恼得想着。

　　现在，唯一所剩的线索，就是那名歌舞坊的“旧友”了。

　　白天再来后花园，比起昨晚，更多了一份明媚怡人。虽已入冬，但院内的有腊梅冬青，也是赏心悦目的。花园中，时常有三三两两的舞女蹁跹而过。

　　过了拱桥，歌吹声更近了，空气中的脂粉香，也更浓。眼前的这座楼，写着着“珠落阁”三个字。初一记得，昨晚小骗子说过，歌舞坊就在这里。

　　“你哪个院的小书童，来这里做什么？姑娘们都在为了府宴排练，可不能让外人随便走动的。”迎面过来的，是个打扮艳丽的嬷嬷。

　　“小的，小的，只是想要找一个人。”初一故意压了声音，装作男子说话。

　　“找谁都不行，珠落阁的姑娘岂是你随便找的。你是哪个院里的，你主子怎么教的你！”那嬷嬷尖利的声音穿过空气，引得阁楼里的一些姑娘们到窗边打望。

　　楼上，一只白皙的手打开了阁楼的窗户，袖管是朱色的轻纱，五粒殷红的指甲，映衬着凝脂的皓腕。

　　楼上的人打量着窗外那个身形娇小，面露难色的小书童。随即，她走到窗边的书案上，展开了一幅画。

　　画中那个女孩一身柳绿色裙衫，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眉宇间藏着清秀和灵气，黑玛瑙一般的眼瞳，一脸无邪。

　　“七八分像。应该，是她吧？”那女子喃喃道。

　　楼下，初一已经被一群姑娘们围住，有点手足无措，只好继续压低声音：“小的，真的是有事，不是有意打扰姑娘排练，更并非觊觎于姑娘们...

　　“这话怎么说，难道珠落阁的姑娘都入不了你们这些男人的眼吗？”姑娘们听着，反而更恼了。

　　“不敢不敢...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的。”初一暗自想，人说最难对付的莫过于女人，一直不明其理，今日算是明白了一二。

　　一个柔美的声线传来，“小妹，怎么打扮成这样？一路辛苦了吧？”

　　初一回头看来的人，却是想到了“倾城”二字。她一身红衣，身姿如杨柳般摇曳，双眸含水，眉如远黛，唇际一抹笑，便是万种风情。初一想，这样的女子，怕是连女子见了，也移不开目光吧。

　　而偏偏这女子也看着她，目光浅淡，却似乎早就把她看穿了。

　　嬷嬷赶紧迎了上去，“朱姑娘，你怎么下来了，路途劳累，还是多在房中休养，老爷的宴会上还要靠姑娘献艺呢。”

　　红衣女子笑着对嬷嬷行了个礼，然后走到了初一面前。

　　她没有言语，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抚过小书童的头发。突然，指尖一抬，束发的带子就被解下，流水一样柔软的长发倾泻在了肩上。

　　旁人都看呆了，原来，这个小书童是个女孩。

　　“花嬷嬷，这是我家小妹，从蒙州来，到西关城来投奔我，想必是吃了闭门羹，才装扮成小书童的样子。” 红衣女子不疾不徐地说，“花嬷嬷您大人大量，别难为我们姐妹了，请准许她进阁子来，我会好好安顿她的。”

　　花嬷嬷语气变得柔和许多：“既是个女孩，模样看着也可以，只是这身段.....算了，就收她进来吧。端茶还是学艺，就依朱姑娘安排。”

　　“多谢嬷嬷了，我一定教好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红衣女子说着，拉起初一的手，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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