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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殇
不觉已是隆冬。湖面积了雪,一片素白。
傍晚时候,姑娘们排练完了,在大厅里喝茶吃点心。一个住在阁楼上的姑娘回房间了,没下来,初一便走上阁楼,送了些点心过去。上了阁楼,突然,听到身房间门吱开开了。端着药碗的小丫鬟正送一个郎中出门。
那郎中背着药箱,嘱咐着:“看来那副药方很中用,姑娘的病症已除,算是痊愈了。那就继续按这个方子抓药吧。”
初一连忙迎了上去:“弦霜姐姐病可是好了?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好些了,对亏宋郎妙手回春。这会儿姑娘正睡呢,明日来吧。”小丫鬟说。
初一看到了那个郎中,竟然有些眼熟。是当初那日在渡口遇到的书生。
郎中也认出了她,笑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小丫鬟看着他们笑了:“原来二位认识啊?慢慢聊,我先去给姑娘抓药了。”
“没想到,公子是个郎中啊?”
“治病救人,有钱就赚咯。” 郎中笑了,作了个揖,“在下宋易书,南韶帝师人士,来西关城有些年头了,除了瞧病,还做点古董杂货生日。”
“南韶?原来,我与宋公子算是半个同乡呢。”初一说。
“姑娘也是南韶人?” 宋易书表情沉重了些,把她拉到一边,“可听闻最近的战事?要说这天下,南韶,北凉,与西面柔然国本是互为牵制,天下太平的。可这几年,北凉与南韶连年交战,前几日南韶皇城沦陷,如今,咱们南韶的秀美江山,怕是都伦为北凉之地了。”
宋易书说着,有些怅然,又问:“初一姑娘也是帝师人吗?”
“我是蒙州人。我叫容初一。”
“蒙州?”郎中有些讶异,“蒙州是南韶要塞,听闻南韶沦陷时,蒙州被屠城了,姑娘你....”
“是啊,捡回了一条命。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躲避战祸。”初一说着。
郎中连连叹气,看了一眼阁楼窗外,风雪茫茫。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初一却问:“宋公子,借一步说话。弦霜姑娘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实不相瞒,我给弦霜姑娘诊治是有一阵子了,小生医书有限,这姑娘体弱,病症又顽固,试了几种方子都不见效果。可是不知道为何,前几日,她的病情突然好转。或许就是吉人天相呢。”
“好转了就是好的。”初一说。“只是,什么时候能进去看她呢?我有些事要找这位姑娘呢。”
“明早醒了吧,她精神应该会好些。”宋公子说。“我得先走了,陈府还有一小厮染了风寒,要我赶去看看。这阵子陈府有个姨太染了瘟疫,府医们都忙着照顾抽不出身。所以,给琴师府役瞧病这样的差事,就终于轮上了我们这些外面的郎中。毕竟,给陈府看病算是个肥差呢。” 宋易书说着,“对了,容姑娘怎么在这呢?”
“在歌舞坊里打杂。同你一样,混口饭度日。”初一说。
宋易书却有些担心:“容姑娘,既是同乡,我多嘴一句,在陈府当差,你可得多当心,千万别在夜里,无人处乱走动。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个陈府,传言多得很啊,诸如宅院闹鬼,丫鬟失踪,小厮暴毙.....都是些古怪离奇的事啊 。”
“真有这些事?”宋易书的话,自然是给容初一吓个不轻。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容姑娘。说来你也是苦命人,赶上那蒙州屠城,夫家又把你抛弃在渡口...哎...” 宋易书连连叹息。
“那天那个掌船的,真不是我夫君!”初一连忙解释。
不过眼下,她还惦记着寻找桔米的事情,心里想着,明日要去探望弦霜姑娘。
第二天,天蒙蒙亮,初一便起身了。看看窗外,又是一场大雪。
怕惊动朱颜了,初一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上了阁楼。走到弦霜的房门前,她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弦霜姑娘,醒了吗?”初一敲了敲门,无人应。
她在外面等了会,又敲了一遍,见依旧无人应答,索性把门推开。
里面,空无一人。
弦霜姑娘才大病初愈,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大家还在睡觉,阁子里很安静,安静地可以听到外面簌簌的落雪声。
初一突然想到什么,推开窗,鹅毛一样的雪粒随着风扑面而来。
窗外的雪地上,有一串脚印,像是新踩的! 从阁楼起,经过拱桥,向湖对岸去。
初一披了件斗篷出了门,跟随着那串脚印。她穿过了后花园,经过迷宫一样的宅院巷落。
天色将明未明,大概太早,所有人都还睡梦中,后院里没有人一个人。初一越走越远,长长的一道无人巷子,寂静的古槐枝桠,青黑色的砖墙,透着森然之气。
她想到了昨日宋易书的说的话,心中有些害怕。但是莫名的好奇心,还是让她她继续追着跟着雪地上的脚印往前走着。
那串脚印把带她入了一个深深的巷子,通到一个院落门口。
院前的匾额,写着“同心斋”。而院门紧闭。
突然,她听到门内传来了脚步声。院门吱的一声开了。
院门口有棵大槐树,她躲到了树后面去。
出来的是两个府役,都用布遮着脸。他们一言不发地抬着什么往外走着,那是一个用草席裹着的东西。
风呼啸而过,掀起草席的一角。突然,有什么东西垂下来,仔细看,是一只手!
那是一具草席包裹的尸体!
初一吓了一跳,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似乎是一只女子的手,苍白得瘆人,手腕上,戴着一只雕花的银镯。
府役们似乎有些急,步伐匆忙得抬着那具尸体向巷子外面走去。
漫天大雪,他们身影远了。初一方才从树后面探出来。突然,发现身后有人,一把就将她拉进了角落里。
她吃了一惊!回头看,后面的人竟然是朱颜。
朱颜一脸严肃,压低声音对她说:“赶快藏好,谁让你乱跑的!”
初一乖乖跟着朱颜躲了起来。“他们,是干什么的啊?”她小声地问。
“别多问了!以后千万不能再来这!”朱颜的神色严肃。
初一又想起了宋易书那番话。也许,陈府里面,真的有如传言一样可怕的东西存在。
“朱颜姐姐,我们,快回去吧。”
“还不行。”朱颜说。
“想来,他们应该也是要去珠落阁的。”
等她们回到珠落阁,天已大亮了。
一进阁子,便听到姑娘们一片哭泣声。初一跟随朱颜上了阁楼。大家都聚在弦霜的房间里。
一个丫鬟哭着对众人说:“我早起给姑娘送药,她躺在床上,半晌也叫也不应......我走过去瞧才发觉姑娘脸色惨白, 已经....已经断了气...”
初一走到床边看。床上躺着的女子,肤色如霜,她的面容清瘦却容貌秀美,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瘦弱的手腕上,是那一只雕花银镯。
床边的人们都哭泣着:“弦霜姑娘,命太苦了。年纪怎么就.....”
花嬷嬷拭着泪说,“昨日还好好的,大夫说病都快痊愈了,怎么今日就.....”
“我刚.....”
初一想告诉大家些什么,朱颜在一旁掐了她的胳膊。
“别给自己惹事。” 朱颜低声提醒她。
“第一次谋面,就是如此情景。”初一喃喃道。“弦霜姑娘,抱歉,”
人们叹息着,珠落阁的琴师一身好琴艺,却染上顽疾,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惜了。
所谓真相,没人讲出来,便什么都不是。
谎言以外,还有各种流言,琴师弦霜中邪了,殉情了,什么样的都有。
正如那个微亮的清晨,那一串通向无人巷落的足印,早已被大雪覆盖。
白茫茫,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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