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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龙
那个黄昏,因为首领的自刎,北凉暂时撤军。寒璐城得到了短暂的安宁的一夜。
城楼内的临时牢房,门锁被打开了,天子摇着轮椅走进来。牢房中,两个女子都眼含泪水。
天子面色沉重悲伤,他的目光,落在了朱颜隆起的腹部上。
“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们。”
朱颜哽咽着,抚着自己腹部,轻轻地说:“陛下,我不怪你。”
天子回身嘱咐后面的随从:“放了容姑娘和荣夫人,好生安置 ,确保她们安全无虞。”
这时,朱颜突然吃力地撑着身子,跪在地上。“陛下,时局如此,民妇知道一个人,或可帮得上陛下。”
“朱颜姐姐....”初一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想拦住她。
朱颜满眼是泪,狠了狠心:“陛下,南韶军队再来破城之日,陛下可以用他们的公主做人质-----德懿公主人就在寒璐城中。陛下可派人查查出城的马车。”
“当真?”天子说,随即吩咐后面的人,“你们去出城的马车中找找吧!”
“朱颜姐姐!你在说什么!” 初一焦急了起来。“陛下别信这些,哪有什么徳懿公主?”
“容姑娘,不必如此。朕明白,朕的朱儿,何曾欺骗过朕。”
“陛下,我这小妹与徳懿公主感情甚好,徳懿公主抓到之后,陛下也要看好这小妹,以防有什么乱子。”
朱颜继续说着,随即,看向了初一: “小妹,原谅我,我也有心中挂念的人想要保护。”
很快,几位兵士把一位眼睛蒙纱的女子带上了城楼的牢房中。猎猎的风吹着她单薄的身躯。
“懿儿!” 初一赶忙叫她。
听到初一的声音,她的手在空气中无助地摸索着,初一抓住了她的手。 “初一姐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身子瘫软,倒到了肩侧。
“陛下,她是个盲女。”一名兵士说着,掀开了她遮眼的纱布,露出了温柔端秀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果然是她,永昌王的胞妹,徳懿公主。” 天子说。
“求求你们,她身子抱病,经不起折腾的。” 初一怀中抱着盲女,一脸担忧地祈求着。
朱颜看着徳懿的样子,心里满是愧疚:“陛下开恩吧。这徳懿公主看上去的确虚弱,不知...还能不能撑到南韶再次攻城的时候。”
“如今时局所迫,朕也是不得已,委屈了,徳懿公主。” 天子说着,“让军医来看看吧。”
接着,天子又问身旁的随从: “子修的遗骨,可有妥善安置?”
“已经按陛下吩咐,以相国之礼安置。” 随从道。
“朱儿” 天子回身对朱颜道,“朕去看看他,你随朕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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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城楼的牢房门口,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军医走了过来。
“宋小兄弟,又是你啊!上回你给我的眼疾的药中用得很!还有没有了?天晚了,风沙大得很。” 牢房门当值的年长兵士说着。
“有呢,等会儿拿给您。我是奉陛下之命,过来给里面的人瞧瞧病。” 那小军医说。
“我听说了,你去瞧瞧吧,里面的说是南韶的公主,是咱们的人质呢。” 守门的兵士说着。
小军医进到牢房中,看到初一坐在角落,腿上是睡着的盲女。
看到他进来,初一一惊:“易书!”
宋易书俯下身给盲女诊了脉,又从药箱中拿出了两粒提前配好的药丸,用水给她服下。
“她是徳懿公主?” 宋易书小声问。初一点点头。
宋易书轻轻拢了拢盲女挡住脸的碎发,这是宋易书第一次看到她的长相,苍白憔悴中,是柔美端雅。
“初一,我幼时,见过她的。” 易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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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小军医背着药箱出了牢房门,门外年长的看守说:“宋小兄弟,里面的那公主的病如何了?明日陛下来问,我们怎么回话啊?”
“怕是不中用了。” 小军医说,“不过,没日事明日再说,还是先给您留一些眼疾的药吧。”
说着,小军医翻着药箱,突然,一块布堵住了年长看守的嘴,又有一把沙扬到了在他眼前,看守的眼睛被沙一蒙,什么都看不见,又叫喊不出来,就被小军医拉近牢房中,
“对不住了,前辈。” 小军医说着,满头汗得绑了年长守卫的手脚。又慌张地看向初一,递给她药箱:“这事是小生第一次干,我们快带公主出去!我这药箱里有些兵士的衣服,你快与公主都换上。”
正在这时,一把剑指向了小军医的脖颈。
“小兄弟,想截囚,果然是手生啊,嘴巴塞不好,手脚也绑那么松。” 守卫举着剑对着他,“走吧,带你找将军自首吧。”
“易书!” 初一担忧地说。
突然,那年长守卫面前闪过一个小瓷瓶儿,接着,那守卫就被晕倒在了地上。他身后,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笑笑:“这药果然好用。” 接着,又对他们三人说:“快走吧,这几个关卡的兵士都被我迷晕了。”
宋易书,初一和徳懿已经不知所措。易书说:“敢问...咱们这是要去哪...”
“城门封了,咱们去渡口,有人接应呢!”蒙面人说:“具体到时再说,先离开这,这药效没有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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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蒙面人小心翼翼,偶尔经过几个被迷晕在地上的兵士,终于趁着月色,逃出了城楼,果然,渡口早已经有一艘船在停泊。
易书抱着徳懿,与初一一起,跟着黑衣人上了船。初一细看,撑船的,竟是经常蹲在春水楼门口的蓬头乞丐。
“主人这药挺好用的。人都接上了,出发吧。”黑衣人说。乞丐点头,船在夜色中往城外驶去。
“恩人是谁?你家主人又是谁?” 宋易书问。
“我家主人,想必各位都认识的。” 黑衣人摘下面纱,面孔不似中原人,头发卷曲,鼻梁高耸。“在下檀延,容姑娘,我们见过面的。”
初一觉得对方面熟,仔细想了许久,才想到:“你是靺靺小镇,卖酥酪的大叔!” 初一想到什么。
“檀延将军.....你还活着!” 在易书怀中的盲女醒了。
“是我!公主受委屈了!主人一直担心您!公主坚持一下,末将这就带您回军营,马上就可以与主人,陈老爷,容冉大人都见面了!”
“哥哥?哥哥没死是不是?” 盲女虚弱的脸庞,似乎燃起了一丝明亮的神采。
初一想到了子修在她手掌写的那个名字,那一刻她觉得世界突然有了光。
“懿儿,扶苏还活着。你要养好身体,等和他相见啊。”
或许扶苏对她的心,不及她对他半分。哪怕那个人骗了他。他有宏大而不可告人的计谋,而她只是其中一步的一颗棋子。她存在的全部作用,只是让星银相信陈府上下已经死于火中。好让他们继续完成复国大业。然而,他的心底到底有没有她,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其实还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初一姐姐,我自知时日无多了,你说,我还来得及能看到他吗?”德懿气若游丝地说。
“来得及的,公主要撑住,小生一定能.....把你医好的。” 易书的手抚在她的手腕上,却忍不住别过头去,竟然眼中含泪。。
盲女伸手, 抚着将她抱在怀里的男子的脸:“宋公子,这么久,我今日终于摸到了你的长相,你的眉头,为什么锁得那么深....你哭了....”
初一对着檀延将军,无声地问:“还有多久到?”
檀延将军用嘴型答道:“一个时辰。”
他们又看向易书,而他却含着泪摇了摇头。
大家知道,徳懿的时间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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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河流上,映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寒璐城很久没有这么明朗的星空了,如同她曾经在大漠见过的那样的星空一样。
星幼曾说,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路,就像人生。只能孤寂的行走,偶尔的相会和更漫长的别离。
“哥哥是哪颗星呢,要好好走啊。” 初一在心中说。
她看了看易书的怀中,躺着的那个盲女。她的呼吸很浅,身体也很轻,像是一阵风吹过,就会带她离开一样。
盲女的眉眼,总让她想到那个少年,他有和煦的笑容,有明亮如星辰的双眼。
想着这些,初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物件,仔细端详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正为那少年小偷小摸而生气,他却递了这么一个东西给她。
“送你个宝贝,它叫小飞龙。你要是有事儿需要帮忙,就在晚上点亮它,我就跑过来帮你了。”他顶着张飞面具,露出小虎牙笑着... ...
已经过了这么久,关于他的记忆,遥远又切近,像是水中打捞不起来的月色。
如果还能再见面,他是否还是当初那个送她小飞龙的少年。
“懿儿,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哥哥了。”她轻轻摩挲着盲女的头发。“可是你要相信啊,你还有哥哥呢。你一定会和他团聚的。”
蓦地,一串焰火,拖曳着长长的尾巴,从黑暗的江面升起,在夜空中一直上升一直上升,带着冷蓝色的光,在寒璐城的上空,慢慢地消失。
寂静无声,而又轰轰烈烈。
如同一个梦。
船上的人们仰着头,眼瞳中,是火光在颤抖和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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