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记

　　初秋，寒璐城便到了一年最好的时节，天空明净，惠风和畅。

　　宋易书跟着悠儿来到了阁楼的房间，绕过屏风，隔着一席垂下的帘子，他开始替帘子后的盲女诊脉。女子穿着素净的淡紫色衣衫，从帘中伸出素净纤细的手腕。

　　宋易书来春水楼给这个姑娘看病已经很久了，她始终藏在绡纱帘子的后面。宋易书都忍不住想，帘子后是怎么样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病症，加上双目的失明，她应该经历了不少苦楚。然而，她言谈间，始终是温柔和暖。虽然病症无法逆转，她却依然带着耐心和体谅，像秋日风霜中的芦苇一般柔韧，又让人莫名心疼。

　　“按照方子抓药，便好。天快凉了，姑娘要保重身体，切莫伤神。”

　　“谢谢宋大夫，每次都让您亲自过来，辛苦您了。”

　　“实不相瞒，每次借着给姑娘瞧病的机会，在下都有机会听一曲好琴，实则幸事。”

　　“宋大夫喜欢听琴吗？”

　　“在下幼时，父母是南韶宫中乐师，我还记得，他们喜欢合奏一首曲子，虽然带着伤感，却非常动听，多少年都忘不了。”

　　郎中看不到纱帘后面盲女的脸。他知道，她静静倾听着他的话。

　　“姑娘或许知道，几年前那场战祸，北凉军队荡平了南韶土地。而我那时候还年幼，后来帝师战乱，和父母走散。侥幸活下来，被一个游历的郎中收养，学了医。在下幼时父母教授过些音律，也四处搜寻过这首曲子，却终没有找到.....我以为，此生都不能再听到了。直到后来，初一叫我来春水楼给姑娘看病，我在楼外，居然又听到了那儿时熟悉的琴音。”

　　年轻太医自知是喜爱与人聊天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面的盲女，居然责怪自己不善言辞。然而隔着纱，盲女的存在，却让他觉得莫名得熟稔又安心。

　　“姑娘，恕我造次，不知道你，是否也会抚琴？”

　　“宋大夫说笑了，我看都看不见，哪里抚得了琴。” 盲女说。

　　郎中莫名失望有些失望了，却又追问：“姑娘一直住在春水楼，不知是否听得，每次月亮升起时，这里会响起一首琴曲？”

　　说着，郎中有些忘情，轻轻哼起了那个旋律。

　　盲女安静听着，思忖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有些印象，我虽不弹琴，却通些音律，那首曲子，我好像记得，叫做《婵娟调》，大夫可以去找找前朝宫廷的中秋庆典曲谱，或可寻到。

　　易书听着，细细记下了盲女的话，“婵娟调”。

　　易书走前，跟初一和桂嬷嬷细细嘱咐了病情和药方，初一和桂嬷嬷拭着泪，谢过了宋易书。从春水楼出来的时候，夜风有些凉。

　　宋易书他回身看了看，阁楼上一扇窗透出的灯光。

　　“万万保重身体啊，姑娘。” 他叹了口气，似乎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对她说。

　　阁楼上，初一和桂嬷嬷端着药进了房间。

　　“懿儿，这是桂嬷嬷刚煎好的药，是宋大夫新开的方子，你试试。兴许就好了。” 初一和桂嬷嬷端着药进来。

　　“有劳了，我自己的病症我知道，但药我喝便是。” 德懿道。

　　桂嬷嬷握住她的手：“懿儿，如今你也到了嫁娶之年，我看那宋公子待你颇上心，你若也觉得....”

　　“眼已经盲了，又命数危浅，清净过两年就好，桂嬷嬷不要担心我嫁娶之事了。”盲女说着，轻轻摩挲着案上她刚刚抚过的那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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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记得给门前的几个乞丐的碗里放一些食物或者银钱，他们绽放出的笑容，总让她想起西关城一些往事。曾经有个纨绔少年笑容很暖，赌坊赢了的时候，他会把钱哗啦啦倒到小乞丐举起的衣角里。

　　清晨，乞丐并不多，她把从朝食摊买的炊饼拿了一些给他们。有个头发蓬乱的中年乞丐和她攀谈了起来。

　　“我看个胖姑娘出嫁了之后，你们这就只剩你一人在打点了？这往来客人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难处也不少吧？可有帮衬的？”

　　“谁谋个生计不辛苦呢？不过我也有伴儿的，我还有一些家人陪着呢。”

　　“那便好了。” 乞丐说：“姑娘，听说今日西境起了战事，姑娘多加小心些，寒璐城是北凉皇都所在，若时局不妙了，姑娘要赶紧想办法带家人离开这才好啊。想想当年南韶蒙州屠城，是死了不少人的。”

　　“又起了战事，在西境？”初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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