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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酥酪
天空明净高远。每一场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都格外明晰动人。
塞外的春天都来得晚一些。清净的地方适合睡觉做梦，梦见家人故人，回不来的人。能在梦里见到片刻，也是好的。
有个声音在呼唤她，很轻柔，由远及近....
“小妹。”
初一从梦中惊醒，她在床边睡着了。
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眼巴巴看着她。
“朱颜姐姐，你醒了！你大概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咱们现在柔然，一个世外高人的草屋里，是他医好了你的伤。”
朱颜似乎有话梗在喉中，而初一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已经准备好了朱颜醒来之后要说的话。
“朱颜姐姐，我知道你这伤从何而来，你莫担心，伤你的人说过，他查到了那刺客是你，然而，这是他的家事，他不愿深究于你的----你可知道，有些看似有威胁的人，其实都是不相干的人，放人一条生路又何妨呢？”
“如今我也瞒不过你了，在这草庐里养病的，还有两个人。你若看见她们，便能知晓她们是谁了。---她们也是看似威胁，实则只是只不相干的可怜人。况且，你昏迷时，她们也曾同我一起照顾你。朱颜姐姐，我也算救了你一命，我只有一桩事恳求你--请你放过她们。”
说着，初一掀开床边的绡纱帘子，外头有一对母女一样的人在桌前吃朝食。其中年轻的女子，清秀柔美，却有一道布遮着眼睛。仔细看，她有和扶苏相似的长相。
“我曾猜到是她。”朱颜说：“初一，你别担心，我知道我如今已经武功尽失，太子留我也没什么用处，我也自然不需为北凉效力了。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个无牵挂的女子罢了。”
说着，她下床，对德懿和桂嬷嬷恭敬行了礼。“民女叫朱颜，同二位一道落难于此，多谢不嫌弃，日后还请照应。”
两个人回身看她，都露出了笑容，德懿被桂嬷嬷扶着，摸索着起身向她走去：“姑娘终于醒了。吃些朝食吧，这都是桂嬷嬷刚做的，我们南韶的吃食不知姑娘可能习惯？”
“自然吃得惯的，朱颜姐姐也是南韶人，曾是春水楼的头牌舞女呢。”初一也笑着。
在这草屋中，三个女子牵着手融融而乐，都藏着秘密，却牵手融融而乐，谁也不敢问起谁的旧事。
“我早饿了，桂嬷嬷煮的这栗子粥真是香得紧。” 朱颜笑着说，“不过这副模样，自然要梳洗一下再见人的。请问这屋中可有镜子？”朱颜问。
突然，满室沉默。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并不言语。
“...没有。”初一顿了顿才说。
朱颜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腰腹和手臂的形状，曾经的杨柳身段，似乎变得肉肉团团。
晌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时，发现不见了朱颜的身影。
“怎么办，可有人曾看见朱姑娘？”德懿焦急得问大家。
“朝食之后便没有看见了，以为朱姑娘在房里休息呢。”桂嬷嬷说。
“星幼，你看见她了吗？” 初一问。
刚在灶边打小盹的女童，砸吧了砸吧眼：“哦，朱颜姐姐啊，方才她过来问我哪儿有镜子来着。”
“小大夫，你怎么说的？” 德懿急忙问。
“我们这草庐里的镜子不是都被你们藏起来了么？”星幼打着哈欠说，“朱颜姐姐到处找借镜子，我也不知道你们藏到哪儿去了，便告诉她，可以去靺靺小镇的杂货摊看看，或许有卖镜子的。”
“小大夫，你毕竟还是个孩童，你哪懂姑娘家的心思！”初一有些担心。“靺靺小镇在哪里呢？”
“往西三四里便是了，说是小镇，其实只有十几户人家，我常去买些吃的。德懿姐姐好好养身子，我带初一去找她吧。别担心，我有办法的。”星幼说。
初一跟着星幼来到靺靺小镇时，看到店铺稀少，零星有些行人，又三两个摆摊的。
“两位姑娘，外地人吧？尝尝咱们靺靺的酥酪，用自家的羊奶酿的，浇了蔗汁，最是美味！”
一个商贩热情得招呼着她们。那商贩身形壮硕，一头棕栗色卷发，络腮小胡子，笑颜盈盈。
“请问这位大哥，有没有看到一个中原衣饰的姑娘独自经过？” 初一问。
“有啊，刚才还在这呢，买了碗酥酪吃，还问哪儿有镜子卖，我跟她说，杂货摊贩今日没出摊。她就我借了个盛水的铜盆，端去那酒铺了...” 酥酪商贩指向对面的酒铺。
初一向后张望，突然，酒铺里有个伙计跑了出来，大声叫着：“客人等等，那腰刀是开封泥用的，您喝完酒怎么把刀一并拿走了？”
一回神功夫，初一发现有一把刀塞到了她的手中。
递给她刀的正是朱颜。
初一细细看了朱颜的样子---再姣好的容颜，也经不住身材的走形，曾经南韶花魁，变成体型发福的模样，姿色甚至都不及寻常女子了。
“我本想自行了断的，却刚巧你们来了。来，你替我动手吧。”朱颜说。
“朱颜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星幼说。
“容初一，你让人把我医成这样，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我！”
初一和星幼的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原来星幼也是懂得女人心的。
“朱颜姐姐，你可有心上人？” 星幼问。
这句话问得朱颜愣住了。
“朱颜姐姐，你可不能死，你若死了，你的夫君该有多伤心？”星幼说。
朱颜诧异得看着两人：“我何来夫君？”
初一笑着：“朱颜姐姐啊，告诉你个秘密，星幼通晓占卜之术，你知道吗？她来的路上告诉我，她占卜过你的姻缘运势，她说，你以后会风风光光地嫁一个好夫君。你的孩子会是最有出息的人。你会受到很多人的爱戴的。”
星幼跟着点点头，一脸真诚地望着朱颜。
“再等等，朱颜姐姐，一定会的。”
这时，酒铺的伙计来了，试探着问：“姑娘，这刀，可否还给小店了？”
“还给他吧。”朱颜说。
“方才唐突了，抱歉啊。” 初一忙递上刀。
离开前，三人分别尝了一碗酥酪，又外带了一些给德懿和嬷嬷。
回去的路上，初一心满意足得回味着：“靺靺的酥酪真是又香又甜呢。”
“我怎么觉得那酥酪摊位却有些古怪。” 朱颜说。
“怎么说？”
“我听说，蔗汁酥酪是雪山南麓村民的吃法，而北麓人饮食清淡些，喜欢用酥酪浇甜果子，或者风干了带在马背上，骆驼背上吃。星幼，这可是真的？” 朱颜说着，又思忖：“星幼，你从前可曾经常见到那个酥酪商贩？我怀疑，他并不是靺靺小镇的人。”
“好了朱颜姐姐，别再胡思乱想了，难得人家酥酪做的好吃，我们只管开心吃了就好！” 星幼摆摆手，继续带着二人在山路走着，暮色渐沉，一路上银铃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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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铺后面，拴着一辆马车，车夫无所事事靠在车前饮着一碗酥酪。日头偏西，远远地，看见那个魁梧卷发的酥酪商贩小跑着过来。
车夫放下碗，敲了一下轿子。
“主人，檀延回来了。”
卷发男子走到轿前，神态恭敬道：“在下把人都找到了。”
“全部吗？”马车中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的，主人说的那两位中原姑娘，和那个女童，在下都见到了。她们谈话中也提到了名为盈绿和嬷嬷的两个人。” 酥酪商贩把刚才的事情，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果真是她们。” 马车中的人说。
“趁她们还没走远，在下是否要追上去，把人带回来？” 马车外的人说。
“不必了。且待些时日。”
“是，主人。”
“对了。” 马车中的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你可曾，亲眼看到她们吃那酥酪？”
“看见了，那鹅黄衣服的姑娘尤其爱吃。”
隔着一道车帘，车外那位名唤“檀延”的人，并不能看车里的人的面容，和他脸上突然浮现的那一抹浅淡，而又意味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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