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记

　　塞外的夜色，总是更深更重。四野寂静，可以听到长风猎猎声响。

　　那一晚，初一又梦见熊熊烈火，一只握着剑刃的淌血的手，一双少年如刀刃般的眼眸....她惊醒的时候，枕头沾满泪水。

　　一瞬间，初一听到了窗外的阵阵风声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动静。

　　她往窗外望去，借着月光，有一道雪白的影子，从草庐门前闪过，便不见了。

　　初一披衣出去看，却看到厅中的桌上，放着两盏灯，师徒二人正灯前立着说话。

　　“是师姐。”

　　“算了，随她去吧。”

　　“徒儿刚才粗略看了一眼，师姐这次，大概又拿走了的两本医书。” 白衣女童有些愤愤不平， “师姐每次都这样，来了也不打招呼，只是偷偷拿走些东西。若她肯与我们说说话，这些书师父也未必藏着不给她。”

　　“无妨。想来，是有一个人生病了吧，而且，那是个你师姐最牵挂的人。”云尘翁望着门外，“星幼，说起来，你师姐的医术都是胜过你的，她也知道咱们草庐里这些书，不过从五湖四海的古方，多半没人试过，未必灵验。她回来窃这些书，怕是那个人的病实在难医，让她走投无路了。”

　　“虽然师姐被师父逐出了师门，但是，师父待她却仍是宽厚的。”星幼抬头看来看自己的师父。

　　“这孩子也是可怜人啊，虽做了那些傻事，却都是因情所生。”云尘翁叹了口气，“而这世上为情所困的人，又岂止她一个？” 云尘翁说着，拿起桌上的一盏灯，缓缓向房间走去。

　　“师父去先睡了。星幼啊，那个小姑娘既然都听到了。那件事情，我们就都不必瞒着她了，你代师父跟她讲讲吧。”

　　初一站在暗处，看到那闪烁的盏缓缓离去，幽暗的火光边，老者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姑娘，这些秘密，旁人自是听不得的，但是既然是你，便无妨了。你知道了这些事，就自己看开些，睡个好觉吧。”

　　云尘翁走后，厅里只剩下星幼，在望着黑暗中的初一。

　　沉默了片刻，女童带着银铃的声响走了过去，把她拉到桌前坐下：“初一，朱颜姐姐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朱颜姐姐曾经是个拔尖儿的人，也有傲气，这件事情对她并不容易的事。还好，我把你的话告诉了她，让她有些盼头和希望，活得也容易一点。”

　　“那便好，我一生都在糊里糊涂得跟着师父学占卜，如今看来，占卜之术竟还是有些用处的。”

　　初一看着身侧这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她有着孩童的样子，时而天真，时而透着老人的心智。

　　“我幼时听故事，说传说中柔然有世外仙人，原来果真如此。”初一说，“星幼，你在这世上，活了多少年了？”

　　“这个，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出生在北麓，七岁的时候因为生病而被父母遗弃。师父捡到了我，教习我和师姐医术，占卜和观星之术。我们师徒三人，住在雪山脚下，不知道多少年。初一，你听说过吗？云尘翁的弟子，都有不老之躯。”

　　星幼说着，踮起脚尖，从书架上翻出一本陈旧的书，脸上浮起笑意。“果然还在呢。”她说，“我就知道没有丢。初一，你来看看这书上记载的事情吧吧。”

　　说着星幼将书递给了初一，在昏暗的灯火前，初一看到那是一本观星之术的书，书名写着：《沉星局》。

　　初一翻书，读着上面写满了语焉不详的文字：

　　“天下享太平，宇内无争端，皆因‘平衡’ 。”

　　时天上有三颗星辰，西昇，南曜和北朔。三颗星分别守护着柔然，南韶和北凉三国。三国势力相当，互为依靠，又互为牵制，天下方太平。

　　——

　　“这三星之局，是世上的许多占星师都知道的。”星幼说，“然而，还有一件事情却是鲜为人知的。”星幼说，“关于‘星子’的秘辛，在书的最后，便是不可随意让人们知晓的事了。”

　　初一翻开了书的最后，继续读着。

　　——

　　“一国的御守星辰，会选择一位冬末春初的夜晚降生的婴儿，将灵气聚集在婴儿身上。这个婴儿，便是一国的星子。

　　星子与寻常婴儿无异，会自然长大，变老。星子死去后，星辰会将灵气转移到下一个婴儿身上，成为新任星子。

　　对于一方国土来说，星子是一国运势所在---只要一直有一个星子带着御守星辰的灵气，活在世上，这个国家即使动荡，也不会沦亡。

　　相反，若星子死于意外，灵气将因无处寄放而消散掉，这颗御守星辰也将消殒。这意味着，一方国土的沦亡。

　　“星子若亡，国土便亡。”初一喃喃道，“那星子的安危岂不是国运的关键？若有人知晓了这个事，有意杀害星子怎么办？”

　　“所以，星子的秘密是极少数占星师知道的秘密，这些占星师肩负着守护星子，守护苍生的任务。我的师父，是其中之一。”星幼说。

　　“不过，星子带有星辰的灵气，通常是极不易死亡的。想杀掉星子，只能借另一位星子之手。”

　　“星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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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到这里，初一发现，书的内容戛然而止。

　　似乎那不是最后一页，而真正的最后一页，已经被撕去了。

　　“为什么没有了。” 初一问。“下面的内容是什么？星子之什么？”

　　“最后一页十年前就被师姐撕走了。不过初一，你读到这里便好了，最后一页的内容，知道了之后，反而会是负担。”星幼说着，又回转了话题。

　　“初一，这是占星之书。你可有仔细看过星空的样子？我陪你出去看看星星吧。”

　　那是初一第一次看过塞外的星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说，星辰运行的轨迹，就像人生。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路，孤寂的行走，偶尔的相会和更漫长的别离，明明灭灭中，早已有定数。

　　那样浩瀚和璀璨的夜空，会让人想流泪。

　　“星幼，你通晓观星之术。你看它们的明明灭灭的，是不是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一颗星星？”

　　“也有的星星，是活着的人。”星幼说着，席地坐下。

　　“初一，我听朱颜姐姐说，你一直在找你妹妹的下落？”

　　“嗯，我有个叫桔米妹妹，六岁的时候走失了。”初一说着，陷入了回忆。“这么多年，我和家人都在找她。星幼，你知道吗？我曾经和一个人有个约定，为她做了一件我一生都会后悔的事情，来交换桔米的下落。”

　　“我知道，那个人，大概就是北凉的国师，名叫星银？” 女童语气平和地说着。

　　“你怎么会知道她呢？”

　　星幼说着，枕着手臂躺下，仰起头，望向了星空。

　　“初一，师父刚才，是让我告诉你师姐的故事，你想听听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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