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不来口上好的棺材吗？

　　56.倚天屠龙记⑺

　　平南王府从未有过这么冷清的一天，来到的宾客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地看着庭院里正在对峙的父子。

　　“王爷不打开看看吗？百年的乌沉木，很贵的。”

　　“混账！”安图帖木尔一双眼赤红似鬼。

　　“唉，王爷居然不愿看。”初九摇摇头，似是不赞同他的行为，“这棺里我还命人砌着上好的冰块，王爷此时不看，待到冰块融化，恐怕到时又要后悔。”

　　“冰块？”安图帖木尔直觉不妙，他警惕地盯着这孽子，又问:“你在棺材里放冰块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又瞪眼如铜铃:“给生父送上如此阴毒的贺礼，苏赫你好大的胆子！”

　　随着七王爷的怒喝，王府的护卫很快出现在这里，他们团团围住庭院中央，冰冷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条条银线。

　　初九那双深深如海的眸子泛着清冽的笑意，又温润又安静。

　　安图帖木尔隐隐觉得他的模样有些空洞，比玉还通透，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初九不慌不忙地露齿一笑，软绵的话语比刀割还鲜血淋漓。

　　他说:“在下观王爷一世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不缺，想来寻常的物件也入不了王爷的眼。”

　　他走上前，拍了拍棺材板，百年乌沉木声音磬重如钟，棺材板盖的严实，被他这一拍也没什么感觉，只有靠近的官吏才眼尖地发现，那棺材，分明丝丝冒着寒气。

　　“纵然没有更好的主意，在下这人也是不愿随意买点东西糊弄王爷的，可在下思来想去，总觉得凡物是衬不上王爷的。”

　　那什么才能衬得上他？

　　安图帖木尔看着初九隐约露出疯魔的眼，和颈间白玉的光泽，仿若地狱里前来索命的厉鬼。

　　但这鬼笑容通透如莲，一张嘴，让他比身受红莲业火还痛。

　　“王爷昨日不是还在责怪扎牙笃耽于美色吗？在下便送给王爷一个听话的扎牙笃，可好？”

　　看着他生父摇摇欲坠的身形，初九摇摇头，这就受不了了？那这人的承受能力未免也太弱了，世道如此艰难，活人过得这么苦，还不如当个鬼。

　　当个鬼？

　　从刚刚他便察觉到一道视线直勾勾盯着他，这大厅满院的人视线纷杂缭乱，可初九就是知道，他的掌柜的来了。

　　兴师问罪来了。

　　如此，他觉得连呼吸都重了些，初九看向和他没有半点相似的生父，后者迟迟不愿上前，他听见自己说：

　　“我想让安图帖木尔亲手推开这棺木。”

　　这话只有说的人和听的人自己懂。

　　隐匿在人群里的白半晌才点头:“如你所愿。”

　　原来不是兴师问罪，初九绽出一个笑容:“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乌沉木，只听名字就觉得分量沉甸甸的，棺材板上的雕工没他见过的那样好，但也不算差，配一位小王爷，够了。

　　蒙古七王爷自小在马上长大，但即使这样，一双手此刻也被推得鲜血淋漓，皮肉开花。

　　可能疼，但肯定没有他当年疼。

　　“你开心便好。”那笑容干净肆意，白走上前执起他的手，摸了摸，光滑如玉。

　　温润的触感让白皱起眉，心里恨不得拿把凿子把他脑门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空气。

　　“别皱眉，当初我既敢来这，结局自然也是琢磨好的。”

　　听他的话白紧皱的眉头忽的松开，随即又皱的更紧，伴随着平南王声嘶力竭的“扎牙笃”，她手里握着初九渐渐没有脉搏的手，“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初九展颜微笑，乌沉木是白二十四口棺材之一，常年不见天日，如今乍一见这么多食物，深邃漆黑的棺材板里有着不动声色的兴奋与贪婪。

　　他看见了，好像有无数触手从黑压压的方盒子里伸出手，像极了多年前，他明明还未死去，却生生被饿疯了的难民分尸割肉时，不断伸过来拿他身上碎肉的手。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趴在地上死死盯住他们的瞪，变成后来，半浮在空中狰狞怨恨地看。

　　他是集世间怨毒与愤恨的厉鬼。

　　亲手撕碎了那些明明做尽坏事却仍一片坦然的人，破败的寺庙里，满脸戾气的小苏赫将目光移到墙边佛祖拈花时慈悲的笑容上，微微一笑，天真童趣像个孩子。

　　人才需要慈悲，他是鬼，就该坏到根子里。

　　“想起来也无妨，你在玉里养了这么多年，魂魄滋养的不错，等我再给你找个好容器……”

　　“我不想再当人。”

　　初九淡淡开口，白的嘴抿了又抿，垂着眼盯着那双戾气消散平和安定的眼眸顺着他的话往下讲。

　　“不想看这世间，就去投胎好了，乱世很快就结束了，等你下次在睁眼，定然是个一世长安的好光景……要不然，咱回家去问问门口那棵梨树精鬼魂的修炼之术，你当初死活不让我移走它，它也该欠你一份情才对。”

　　这个世界走侠义之道，不兴修仙那一套说法，寻常猫啊狗啊、花啊草啊的，能开了灵智就已经难得，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修炼太难了，无非是看着斗转星移，用时间生生的耗。

　　趁着初九灵魂还在，白将他移到一处床榻上，不知名的房间燃着沁脾黏腻的下等香料，身姿颀长秀美的青年安安静静卧在床上，垂着一双眼，看自家掌柜的变着法劝一穷凶极恶的厉鬼活的更久。

　　那张一向懒懒散散嬉皮笑脸的脸上难得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瞧在初九眼里真是说不出的有趣。

　　你看，他便是做了那么多坏事，也有人把他当宝似的恨不得他活的长长久久。

　　于是他眯起眼清清爽爽的笑:“掌柜的想要的方法找到了吗？”

　　一身红衣的女人也弯起眼，很是开心的回:“找到了，方法多的是，养个魂魄是不难的，不过我不想给他随便找个身体，灵魂不契合的话，会一直一直疼的。”

　　“那咱俩就两清了。”初九点点头，“活了这么多年也算知足了，人世险恶看不着也好。”

　　白一时愣住了，曾经她想救却不能救，如今她算计的这么好，却万万没想过，被施救的人想不想活。心口突然又酸涩又可惜，她家初九明明这么好，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呢？

　　她想起初见时那只胆大包天的小鬼冒着阳光偷走她怀里的馒头，还敢跟她一个卖棺材的做交易。

　　厉鬼的记忆比常人更差些，初九忘过这么多的事，最后只剩下满心的执念，执念化作力量，有了力量的鬼无恐无惧，可惜这世上没那么多鬼给初九当学习经验，厉鬼的食物还应当是鬼，他就是把全天下的人肉都吃掉，该饿还是会饿。

　　他们的交易那么简单，白养着他学着怎么养一个没有肉身的魂魄，代价，只要让他不饿就行。

　　唉，不饿。怎么她家的这些东西全是吃人灵魂的玩意？

　　白有些愁眉苦脸地说:“我放你来平南王府不是让你看破红尘去寻死的，明明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突然又不活了呢？”

　　她忽然想出个理由:“你该不会是不想和我这个活寡妇待在一起想娶媳妇了吧。”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初九斜她一眼，这种人脑袋天生就被门挤过的，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也不知道她以前夫君是怎么适应她的。

　　初九淡淡地道:“差点忘了，这些天我在平南王府捞了不少好处，一箱箱真金白银都运回郧阳了，想必只要你不闲着拿黄金打棺材，过一辈子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初九又有些不确定自家掌柜的到底能活多久。

　　他琢磨着改口，“过个几十年没问题吧……”

　　他心里如何想，白大约也能估摸个七八分，初九执念就是这平南王府，如今扎牙笃已死，她那一口乌沉木更是扰得满院的人都浑浑噩噩，若复仇的精彩程度也能拿出来评比，初九这一下子，也是能排上名号的。

　　但他居然把后事都安排好了，白很是紧张:“我不想你消失。”

　　初九一愣，看她咬破指尖，挤出几滴红色的血液一点没浪费地滴在他手上，原本玉雕状的手渐渐有了人形。初九楞楞地盯住那里。

　　是了，这么多年，原来他家掌柜的就是这么养着他的。

　　他果然就是个该死的厉鬼，亏他当初生吞郧阳县那几户多嘴多舌的妇人时，还以为她是采别人的魂魄来喂养他的。

　　七零八落的记忆如拼图一样逐渐恢复原型，初九垂首，感觉疼到心里:“没用的，我是靠着执念存在的，如今执念没有了，我早晚是要消失的。”

　　“那就去投胎啊。”白说:“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拧巴不过来。”

　　初九摇摇头，靠着床榻坐起来，“我这辈子，福气全留在郧阳县了，就算有来生，那点好我也是瞧不上的。掌柜的不如给我一副你那种收人魂的棺材，埋在咱家小院里，看着红梅与梨花，我就觉得自己还活着。”

　　初九微微笑着，还似那般温润庄重的模样，“这样掌柜的也能无牵无挂的走了。”

　　白一僵，一时间也找不出话反驳对方，更何况，初九说的一点没错，她是要走的。可这是她拿血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她又怎么能眼看着他消散于茫茫天际间？

　　但初九笑的很开心，他说:“掌柜的能保证，我来世能有个好福报吗？”

　　话问的没头没尾，白却认真想了，“这简单，你去投胎，我就在旁边看着，如果那家人对你不好，我就把你再接回来。”

　　只不过兜兜转转，这孩子又到了她手里，初九又摇头，然后仰起头顶看棕色的房梁，声音渺远又寂寥：

　　“我这十多年，活的开心，比寻常人家活过百年的都要值，有没有来世也是无所谓的，更何况人心险恶，那些心怀叵测的好意，我瞧不上。”

　　初九见过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事，如今摊到自己身上，他也比别人看的更通透。

　　没了执念，他本就是一抹灵魂，被玉滋养的如水如兰，看着白凝重的脸，他反倒笑了。

　　白叹口气，脱下赤色衣衫把他盖的严严实实后转身离开这里，初九平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多时，却见她用小车推着一口棺材过来。

　　推小车用不上多少力气，就是过门槛不太容易，她转过脸对着微微发怔的人展颜一笑，柔声说:“既然初九不后悔，那我也无所谓，一口棺材而已，我还出的起。”

　　白盖上棺材盖前，棺材里只剩下一副成年男子大小的汉白暖玉雕像，那雕像嘴角勾起，一派坦然平和之态。

　　她用力合上棺材板，咬破指尖滴在上面，黑漆漆的棺材里薄薄的魂魄扭成一团，乖乖地蹲坐在玉雕上。

　　“唉，真是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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