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沈熠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跟着薛琶音出了校门。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跟着她走过午后阳光炽烈的街道，走过绿树浓荫下的水果铺，直到看见她进了那栋舞蹈中心的小楼，他便愉快地吹声口哨，转身离开。

　　顾之凡的短信进来，“下午踢球，五点？”
　　“不去，有事。”

　　等到沈熠关在家写了三个小时代码，顾之凡的短信再度来了，“出来，金碧广场负一楼，薛琶音和梁书书也在。”

　　屋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沈熠的脸在屏幕反光之下半明半暗，他把代码上传备份，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带上门出去。

　　金碧广场是江城最繁华的商业广场之一，从吃喝玩乐到高档购物场所应有尽有，工作日也是人潮汹涌。
　　沈熠到的时候，只看见两个女孩凑在一家新式冷饮店前研究招牌。他发条短信给顾之凡，然后默默走过去。

　　“琶音，你看这个，有榴莲味的。”
　　“咦，书书，我要黄桃酸奶味的，你要什么？”
　　“啊，那我要芒果味的。”
　　“四个大份冰淇淋，芒果的，黄桃酸奶的，两个原味的。”沈熠的声音在她们身后的头顶响起。
　　女孩们错愕回头，开口的是薛琶音，“你怎么在这？”
　　“我告诉他的啊。”另外一边，顾之凡拎着两盒蛋挞跑过来，他踢完球来吃饭正好碰见在逛街的女孩们。

　　沈熠付了钱把冰淇淋递给她们，薛琶音微微一愣，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吃蛋挞，新鲜出炉的。”顾之凡忙着献殷勤。
　　“谢谢。”梁书书微笑。
　　“书书，你没去参加奥数吗？”顾之凡从沈熠身边绕到另外一侧，想跟她一起走。
　　“没有，我要去参加古生物竞赛。”
　　“那是什么，研究化石么，有点无聊啊？”
　　“不无聊的。”
　　“……”

　　沈熠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一直关注着薛琶音，她手上的冰淇淋好像还一口没吃。四个人举着甜筒默默无言地并排走在商场过道里。

　　在电梯前的出口处，薛琶音斟酌用词，“我们……”我们要走了。

　　商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喧腾的笑声，右前方被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

　　“我们也去看看。”顾之凡一脸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两个女孩立在原地迟疑，沈熠漆黑的眼睛望着薛琶音，“一起去看？”

　　最终四个人还是一起去看热闹了。

　　*

　　王垣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上迅速移动的电子篮筐，另外一边倒计时的数字不断闪烁，5……4……3……，还剩下最后两秒，王垣上前跨了一步，起跳，投篮，砰。

　　没有投中篮筐，篮球落在地上又弹起来，高挂在上方的电子屏幕被冲击得晃了两下，随即一个甜美的电子语音响起，“你输了哦。”

　　周围是稀稀落落的笑声，王垣脸色铁青地把游戏眼镜摘下，冲着老板不耐烦地说，“再来。”

　　老板乐的合不拢嘴：“好好好。”

　　人群里有人七嘴八舌，“还来啊，他都输了七八次了。”“就是啊，别老霸占着游戏机，我们也要玩的。”

　　顾之凡挤到最前一排，看见好像笼在水幕中的仙道彰，惊得直愣，“这是什么啊？”

　　“少年仔，你要玩不？”老板一脸得意，“这是最新款的灌篮高手篮球游戏，全息游戏呢，你看看这人多逼真，赢了有奖品的，怎么样？”

　　沈熠盯着看了几眼，不知道那是水雾还是特制屏幕，画面中央确实站着一个真人大小的仙道彰，虽然有些粗制滥造，但乍看也能唬人。

　　老板看出沈熠的好奇，“小哥玩不玩，100块一个人，你赢了不收钱。”

　　沈熠摇摇头。

　　大概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新奇游戏，四下都是围观叫好的人，薛琶音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和书书两人准备离开。

　　老板还在不死心地游说，“赢了有1000块，还有礼物的，你看看这八音盒，多漂亮，多好听。”
　　琶音闻言看了一眼，存放奖品的玻璃罩里摆着一座半尺高的水晶八音盒，盒面上还立着一个银制的芭蕾伶娜，迎风展翅像是在当空起舞。

　　老板说着就把八音盒取下来，扭动发条上弦，舒伯特小夜曲轻柔地流淌出来，盒子上的芭蕾小人开始旋转起舞。

　　“小姑娘喜欢不，喜欢就叫你男朋友赢给你。”老板瞅瞅沈熠，“他一直在看你呢。”

　　“不是，您误会了……”薛琶音慌乱辩解，那盒顶上不知有什么开关，盒面小人旋转的时候，竟有璀璨变幻的光束泄下来，透过水晶璧来看无限绮丽，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脸上已微有绯色。

　　“这还能放其他的歌呢，”老板继续扭着发条，“那什么尽头，直到世界尽头，你们这些小孩都喜欢的。”

　　“老板，你的游戏怎么玩啊？”沈熠看一眼薛琶音，懒洋洋开口。

　　游戏规则很简单，带着游戏眼镜，在规定时间内把篮球投中不断移动的电子篮筐，五次都中就算赢了。

　　沈熠看一眼人群中央，那个摆出一对一对抗姿势的全息人影好像是个噱头，没什么作用。

　　又是砰的一声，篮球落地。

　　王垣再次失手，围观人群里面开始嬉笑，他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扯着眼镜对着老板吼，“再来。”

　　老板走过去，“少年仔，你今天手气不好，游戏而已，别太较真了，让一盘给那边小哥。”

　　王垣一扭头看见沈熠，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走过去，阴毒的声音里藏着恶意，“你想玩，想玩先赢过我再说。”

　　“比什么？”

　　“就比这个，”王垣一指屏幕，冷笑出声，“一局定输赢，谁输了谁他妈当场学狗叫。”他初中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前锋，这是他的强项。

　　“行啊，”沈熠懒散地说，“输了学狗叫。”

　　四下的人开始尖叫起来，在一边纷纷起哄，谁都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薛琶音往梁书书身侧移了几步，这里太吵了。沈熠突然转身，在她耳边飞快说道，“为了你，我也一定会赢的。”他的声音低得她刚好能听见，旁人看来他不过是稍微转了下头。

　　在薛琶音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走了，他走路带风，黑色的T桖下摆飘动，就像是一对扇动的黑色翅膀。

　　*

　　游戏正式开始。
　　投篮的五次难度由低到高，谁弃权谁输，最后谁投中的次数多就算赢。

　　先上的是王垣，不等充当中间人的老板把规则解说完毕，他厌恶地打断老板的话，“下去。”他对游戏规则滚瓜烂熟，第一次投篮的时间是30秒。倒计时显示还剩28秒时，他开始投篮，正中红心。
　　甜美的电子语音响起，“you win,you win，你赢了三井寿耶。”
　　第二次投篮的时间是20秒，出来的动漫人物是仙道彰，砰，球进了。
　　第三次投篮的时间是15秒，球又进了。

　　周围的人开始鼓掌，薛琶音脸上平静，却忍不住地看了沈熠一眼，顾之凡凑过来，“别担心，阿熠他游戏很好的。”

　　第四次投篮的时间是10秒，电子篮筐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砰，球偏了。

　　薛琶音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第五次投篮的时间是5秒，篮筐移动的位置快不能用肉眼分辨了，场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砰，球又偏了，还是没中。

　　王垣把游戏眼镜摘下狠狠砸在地上，他一共赢了3次，经过沈熠身边时，他挑衅道，“等你学狗叫。”

　　轮到沈熠了。
　　附近逛商场的人都被吸引来了，场面热烈程度不亚于一场小型比赛。沈熠戴上眼镜，站定在场地中央，顾之凡在外面对着周围的人竖起手指，“嘘，嘘，小声点叫。”

　　第一次出来的动漫人物是樱木，沈熠往左，樱木也往左，篮球自他手中飞出，薛琶音的视线也随之一起移动。
　　电子篮筐继续移动，电子语音响起，“你输了哦。”
　　沈熠没中，周围的人也愣住了，第一次最简单，时间充裕，篮筐移动得也慢，这样都没进。“他行不行啊。”“到底会不会玩啊。”
　　薛琶音听见旁边小声的议论声，有点担忧地看着沈熠。

　　第二次只有20秒，砰，球中了，“you win, you win，你赢了三井寿耶。”
　　第三次，球中了，“you win, you win，你又赢了三井耶。”
　　第四次，球中了，“you win ,you win，你赢了仙道彰耶。”

　　第五次，最后一盘了，成败在此一举。
　　场中气氛瞬间紧张，说话的声音少了很多。

　　薛琶音不自觉地捏紧裙角，手上举着的黄桃甜筒融化得一片狼藉，奶油流到手上也没察觉，还是梁书书给了她湿纸巾。
　　“加油。”她声音不大，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沈熠突然回过头来冲她笑了一下，按下开始按钮。

　　电子计数器疯狂闪烁，5、4、3……沈熠手中的球脱手，场中鸦雀无声。

　　电子篮筐停止移动，噗噗噗往外冒出巨大红心，机械又甜美的电子语音再度响起，“you win,you win,你赢了樱木耶。”

　　薛琶音微微笑了一笑，方才那一瞬间，沈熠回头，她就突然放下心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笃定他会赢。

　　围观群众开始自发鼓掌，顾之凡第一个冲上去，“阿熠，你太棒了。”
　　“老板，八音盒。”沈熠指指发呆的老板。

　　顾之凡看着一旁脸色不善的王垣，“有人可是说了输了要学狗叫的。”
　　周围已有好事之徒开始起哄，“学狗叫！”

　　沈熠一声哼笑，一言不发地看着王垣。他比对方要高，看人的时候眼神往下就有了睥睨的味道，在他这种傲慢不屑地注视之下，王垣脸色铁青，怨毒地看了他们一眼，一把推开顾之凡，头也不回地冲出人群。

　　“什么人啊，玩又玩不起。”顾之凡啧啧摇头。

　　沈熠把八音盒送给薛琶音的时候，说了一句，“一起吃晚饭吗？”
　　她先是轻轻笑了一下，抬起头来注视着沈熠，“今天书书要去我家吃饭，明天，下午，六点。”

　　有无数金色炫丽的烟花在沈熠脑中次第炸开，他呆了好几秒，才点点头，“好。”
　　终于约到她了。

　　女孩们婉拒了沈顾二人提出的送她们回家的提议，因为还有些女孩子的私密事情，顾之凡依依不舍地望着梁书书离去的背影，身边的沈熠却一脸若有所思。

　　“阿熠？”顾之凡推推他。
　　“啊，”沈熠回过神来，“我要再去玩一遍那个游戏，电子篮筐的移动是根据人体脚下的重力传感器来设计的，那个全息投影人物，本来以为是用摄像机播放的，第一次发现不是了，现在的全息技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老板哭丧着脸第二次给了沈熠1000块钱的时候，阻止了他想玩第三次的想法，“小哥，你去别处玩吧，我这里要收摊了。”

　　沈熠拿着一沓钱，拍拍顾之凡，“带顾奶奶和小荣出来吃饭。”
　　“阿熠，你不去买套新衣服吗，你明天可是要约会的人。”

　　*

　　薛琶音停在第一个路口，把手上的黄桃甜筒小心翼翼地扔掉。
　　谁会知道那个呆子会买最大号的，就算今天她不用忌口，也不能这么自我放弃，她吃了两口觉得热量差不多了，又不想当着他的面扔掉，因此一直艰难地拿着那个融化的甜筒。
　　“琶音，你在笑什么。”梁书书在一旁好奇地问。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薛琶音抱紧怀中的八音盒，“书书，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少女柔和的嗓音被夜风吹散，城市的轮廓渐渐模糊，世界被笼上一层温柔的色彩。要等到很久之后，梁书书遇到一个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人，到那时，也会像薛琶音一般，说话之间带着自己也不能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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