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像是有无数丝线密不透风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而后开始慢慢收紧，沈熠望着薛琶音，不由开始紧张。他怕下一秒她就会说，我没有手机。

　　顾之凡告诉过他小道消息，找她要电话的人都被这样无情地拒绝了。

　　他望着薛琶音清澈得几乎反光的瞳仁，在那里清楚地看见自己脸上的忐忑。以后呢，这个害羞的少年，他会从沈熠变成沈少爷，拥有几十亿的身家，是无人不知的互联网新贵，开最新款的限量跑车，有数不清的女人想要主动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他，还会有穿着紧身晚礼服的女明星在他面前弯腰捡东西。

　　可是在他的年少时期，有且只有那么一个女孩，他看见她就会心跳过速，就会手足无措，他的整个灵魂都是她的烙印。他永远只会在这一个人面前落下风。

　　其实她只愣了一秒钟，于他而言，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135-XXXX-XXXX”女孩飞快地报了一串数字，速度快得像一架能超越地球自转的协和式飞机，他没有反应过来。

　　薛琶音说完隐隐约约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映着阳光，尽数落入他眼中。她的容貌气质都有一种清透感，就像是被薄雨洗过的水彩画，可偏偏在日光之下，生出极其秾艳的美来。彼时沈熠还不知道有“遇雪犹清，经霜更艳”这样形容女孩长相的词，她在颦笑之间就可以在他心底掀起惊涛巨浪。

　　她看他一眼，就要离开，沈熠忙跟上，他再迟钝，此刻也明白就算她不喜欢他，但也绝不讨厌他。情窦初开的少年心思，堪比一台小型雷达。

　　那个号码他只记住了7个数字。
　　他跟在后面，“我没记住，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声音有点很低，像是没由来的做错事那样，薛琶音转过来，“不能，我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嗯。”沈熠呆呆地应了一声，有点脸红。

　　她说不能的时候，好像蹙着眉，就像是故意的。其实她笑起来更可爱，沈熠走在后面默默想，他知道她有个外号叫冰山美人。

　　沈熠一路望着她纤丽的背影，突然说，“你的脚恢复了吗？”他察觉她比平时稍微慢了一点。
　　“只是崴脚，再加上肌肉疲劳，不做大量运动就会没事。”薛琶音耐心解释。
　　“嗯。”沈熠点点头，他以一种类似梦游的喜悦心情走在她身边，“去吃早餐吗？”
　　“不了，谢谢，我要回去了。”

　　其实拒绝才是她的常态，沈熠只以为她回教室，目送她消失在教学楼的入口，一个人兴奋地走向食堂，今日微风和煦天气疏朗。
　　开局不错，至于其他的，总会有办法。

　　*

　　上午第一堂是英语课，人还未现身走廊里传出了轻脆的高跟鞋声响，英语老师高挑长发，穿灰色套裙画精致淡妆，坚持说普通话授课——江城方言带着一点尾音上翘的口音，看起来更像是出入高档写字楼的白领。她做了自我介绍后，就让学生们读课文。

　　沈熠翻开课本第一章，随意扫了两眼，提笔在草稿上写了个公式。135-XX07-X37X，只记住了这么多，不过不是问题，排列组合出来，再自动搜索本市的电话黄页，剩下的那些，他写个拨号软件，或者同时群发短信，大概有点疯狂吧。

　　“你干嘛呢？”顾之凡凑过来。
　　沈熠停了笔，嘴角不自觉翘了一下，“为了……灵魂之光。”
　　“妈的。”顾之凡一脸惊讶，“你说人话。”

　　沈熠本来不想解释，但是顾之凡好奇心大盛，在旁边跟狗仔一样无孔不入地问，他三言两语说了，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少年得意。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顾之凡一脸看傻逼的表情，“你找个人去问啊。”
　　沈熠也是一脸看傻逼的表情，“你觉得学校谁会有她的电话。”
　　顾之凡想了一下，也是，初中三年都没见有谁成功过，“我知道有个人肯定有。”
　　沈熠懒洋洋看他一眼，“是你自己想去问吧。”
　　梁书书肯定有她的号码，不过沈熠不想去，他自己有办法。

　　他们在教室后排交头接耳，谁都没在意英语老师滴滴的高跟鞋声，已经越来越近。
　　手上突然一松，他桌上的稿纸被人抽走了。沈熠惊讶抬头，正对上老师微愠的脸。
　　“沈熠，你站起来。”

　　教室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原来嘈杂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你写的是什么，”老师对着草稿一字一句读了出来，“argepe……argepe……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

　　他写的是她的名字，还附了一句莎士比亚的诗，得益于同班同学们的英文水平，没人知道这是她的名字，这个单词念出来，有一种纤细端丽的优雅感，就如她本人。

　　“英文不错啊，写诗呢，沈熠，你就把刚才的课文朗读一边吧。”老师明显有些生气。

　　他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周围同学投射过来的复杂眼神，有人旁观，有人漠然，有人急切，也有人等着看好戏。
　　只是极短的一刹那，大家又转过头去，恢复常态。

　　读书的时候似乎每个班都有这样的男生，他不一定是成绩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引人注意的，不管做什么都能吸引最多的目光，被三分之二的女生暗恋。总之解释不了，大概是因为长得够帅吧。

　　沈熠漫不经心地拿起书，开口念出来：“a fearful man,all in coarse gray,with a great iron on his leg……”
　　他的脸多了几分乖戾，但声音少年感十足，开口是地道纯正的美音，没有任何Chinglish的口音，堪比听力考试中的广播放送。
　　沈熠的声音回响在教室，他确实有点出乎人的意外。

　　“好了，你坐下吧。”还差最后一段时，英语老师打断了他的朗读，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顾之凡脸上的得意之情止都止不住，反正哥们好就是自己好，只不过他心里面却在暗自咒骂，你们这群白痴啊。

　　沈熠英语奇好这件事估计只有他知道，这个人平时都是直接看英文软件说明的，而且对自己喜欢的事有种难以言喻的热情，比如他主动汉化了某几款软件，眼下风靡的一款游戏还是他最早汉化的，还在常去的小众程序论坛翻译了某个偏门的软件设计手册，虽然是盗版的……

　　剩下的三十分钟平平无奇，沈熠借着前面遮挡的课本趴着睡觉，他写代码写到很晚，真的很困。

　　*

　　好不容易上午四堂课过去，下课铃声犹如冲锋号角，几分钟后学生们再次奔向食堂。他们各自有想一起吃午饭的人，于是等在教学楼左侧的楼梯入口，19班是四楼靠左边楼梯第一间教室，她们下来必然会走这里。

　　二十分钟后，只见到梁书书一个人。她看见沈顾二人似乎有些奇怪，“你们找我？”
　　“是啊，一起吃午饭吧。”顾之凡迎上去，充满期待地说。
　　“啊，不啦，我中午回家吃饭的。”梁书书微微笑道。

　　顾之凡望着她浓黑微卷的秀发，脸上写满失望，沈熠瞥了一眼，忍不住想笑，开口问，“她没在么？”
　　这个她是谁简直毋需说明，梁书书点点头，“她早上就回去了，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什么？”这下轮到沈熠愣了。

　　“你知道薛琶音的电话吗？”顾之凡想起正事了。
　　“你想干嘛？”梁书书狐疑地看着他们。
　　“不是我，是他。”顾之凡一指沈熠，他凑上前一步，也不知道跟梁书书说了些什么，书书再次看向沈熠时，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他，眼中有了几分原来如此的意思。

　　沈熠觉得她看向他的眼神颇八卦，好在梁书书很快开口，“这还是琶音第一次告诉人电话呢，反正她都告诉你了，我跟你说也不算什么。”
　　她说出一行数字，顾之凡忙记在手机里。

　　沈熠突然问，“她什么事请假？”

　　“你不知道吗？琶音的脚一直有旧伤，这次又扭到了，本来就准备在家休养的，结果她昨天居然来上晚自习，还去找了年级主任，跟刘伟当面对质，就那个公安厅长的儿子啊，原本他完全不会受罚的，”梁书书突然看了沈熠一眼，“本来琶音今天也不用检讨的，就因为她说主任处罚不公，为什么要开除你，而且她坚持要刘伟道歉。”

　　沈熠阴翳的脸色舒缓开来，却在下一秒又微皱起眉头，她是这么倔的人，坚持、执着、勇敢，而且还有点傻，脚伤了还要这样跑来跑去。那颗微小的种子在他胸腔里被爱和阳光滋养，就快要开出甜蜜的花来。

　　“她的脚……究竟怎么回事？”这个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
　　梁书书有些无奈，“你得自己去问她，她很少会主动提这些的。”
　　沈熠沉默了一会。

　　“哎哎，”顾之凡不死心，“大家都这么熟了，真的不一起吃饭吗？”
　　“不啊，我要回家吃午饭的。”梁书书微笑拒绝。

　　顾之凡望着她的背影叹气，难怪是闺蜜，拒绝人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矜持，大概是美女的特权吧。
　　沈熠若有所思，方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转眼就被更严重的担心所取代，他一脸生人勿近走在校园里，既便如此，仍会有女生默默投来热烈的眼神，却在鼓足勇气搭讪时被他的冷漠所吓退。

　　*

　　最后他也没要顾之凡给的联系方式。
　　上完晚自习后，他自己编了个爬虫，确定了薛琶音的号码，然后和顾之凡给的对了一下，没问题。

　　他想了很久，编了条短信，“我是沈熠。”然后发送之前删除了。
　　又编了一条，“你的脚还好吧。”隔了五分钟没发出去，也删了。
　　“出来喝烧仙草吧？”删了。
　　“周末一起看电影吧？”又删了。

　　半个小时后，他重新写了一条，“我是沈熠。”
　　按下发送键。
　　然后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