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仍然是称体重，增了0.5斤，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她即将参加江城国际芭蕾比赛，一周前已通过了初赛，比赛的其中一项内容是选手的整体形象评分，在这种时候违背她一贯的饮食习惯，吃下额外热量的食物，在她的世界里简直可以叫做放纵。

　　可偏偏她现在觉得，这样放纵的感觉还好，像柔暖熏风拂过百花盛开的花园，令人不由期待。

　　房间里的挂着沈熠送的那一套演出服，已被她洗干净了，琶音看了一会，反锁房门，小心翼翼地取下衣服开始试穿。她把自己散开的长发梳成光洁的芭蕾髻，对着镜子画全套的舞台妆，描完眉边的最后一笔，她仔细端详，浓郁颜色掩掉一些她平日清冷，多了一些秾艳的美。

　　虽然母亲每次进来都会敲门，但琶音还是怕人突然闯进来，她摆出标准姿势，对着镜子自拍了几张照片。并不是很容易，她不擅长摄影，也没办法单手持握相机而不手抖，最后在十几张照片里挑了两张自觉最好的，发给沈熠。

　　彼时智能手机尚不普及，她用彩信发给沈熠，因为图片尺寸过大，发送几次都不成功。最后琶音索性短信沈熠，“给我你的邮|箱。”

　　他依言给了，又问道，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比起第一次沈熠期期艾艾地短信她，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随意得多，薛琶音在他面前，像是一个被冰封的人，而现在那层外壳已渐渐破裂融化。

　　她用附件把照片发过去，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前所未有的打了一个表情符号，：),是那种老掉牙的从冰河世纪前穿越来的网络表情。

　　做完这一切，薛琶音摆弄着手上的芭蕾八音盒，刻意让自己不看邮|箱，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想给他看想知道他的反应，想守在电脑前，却又要假装不那么在意，于是她带上门去洗澡。

　　回来的时候，收件箱里多了四封未读邮件，时间连续，全都来自于他。
　　第一封信是，好……好看,阿音，你真好看。
　　第二封信是，好喜欢。
　　第三封信是，阿音，你不在了吗？
　　第四封信是，阿音，晚安。

　　薛琶音撑着下巴对着电脑独自笑了一会，而后关了电脑，起身上|床睡觉。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一定要等到他回复的消息才会去睡，明明很在乎又要显得不那么在乎，在她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就开始在意他所在意的，这个过程比她想象的远要早。

　　*

　　沈熠把她的照片下载到手机上，自此上课时喜欢没由来的对着手机发呆。在学校里，他不常见到薛琶音，她似乎很忙，除了必须要上的课，经常不在学校。

　　他知道她每周一二三五会来上第一节晚自习，就在下课之后守在教学楼出口，等她出来后慢慢跟在后面，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他走在她身后的路灯和树影下，看她进去那一栋白色的练舞小楼，然后他再回去上课。

　　这样子他会迟到第二节晚自习，有是会撞上枪口，被李光明罚站，在教室后排站一节课，或者去操场罚跑十圈。

　　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了十来天，顾之凡问他为什么不直接送，要这么鬼鬼祟祟地跟偷|窥狂一样尾|随，沈熠想了想，也不知道原因，只好茫然地说着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想的很简单，他喜欢女孩儿是他自己的事，并不想给人负担。

　　顾之凡又说，“你打算高中三年都这么默默喜欢吗？”

　　沈熠摇摇头。他确信她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并不是他的幻觉。只是她的好感里好像也带着一种天然温和的疏离感，他昨天还有前几天都约过她吃饭，但她的回复是最近有事，过几天再说。所以沈熠想，等她愿意再接受我一点。

　　“喜欢就要往前冲啊。”顾之凡继续说，他仍然为了被梁书书接受而努力，开始高频率地借笔记请教题目，甚至买回来一套古生物知识书籍，不过这都是徒劳。

　　“你还是很有优势的，没看过你的琶音美人跟谁来往密切，”最后顾之凡习惯性地发表总结，“不过你不怕她哪天来个天降青梅竹马吗？”

　　这句话说得沈熠一愣，所谓再沉默的人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不会按兵不动，何况还是沈熠这样天生略带反骨的。为了她的那句“爱情就是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他这个月来每晚回去看巴黎圣母院，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有这种感叹，可是这样大部头的书，每每看不到两页他就要睡了。

　　他在学校里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这天中午，他意外地在学一食堂看见她和梁书书。是顾之凡先发现的，被拒绝这件事丝毫不影响他的热情，他一个健步挤到端着餐盘的两人身边，“这么巧，琶音，好久不见你啊。”

　　薛琶音点点头算作打招呼，视线却对着沈熠，“我过两天要参加比赛，上次给你的票啊。”

　　“什么票，我也有份吗？”顾之凡凑到书书身边。

　　四个人端着餐盘一起走，沈熠稍微落后一点，于是找位置坐的时候的时候，薛琶音停了一下，等着他过来，“是我要参加芭蕾比赛的门票，给了沈熠两张，到时候你们可以来看，就这几天了。”

　　“咦，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顾之凡用胳膊撞下沈熠。

　　沈熠望着薛琶音，傻笑了两下，那两张门票他记得，只是不知道她会参加，那天她也没有说其他的，他以为是约他去看芭蕾表演，于是在每天看完两页巴黎圣母院之后还恶补了一些芭蕾舞剧的知识。

　　“到时候琶音比赛，我们一起去给她加油。”梁书书提醒道。

　　“那是当然。”顾之凡忙不迭地点头。

　　薛琶音很少在学校食堂吃饭，吃也吃得很少，吃掉几颗西蓝花和水煮萝卜就差不多了，走的时候她落在最后面，突然开口，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我最近都在训练，在学校的时间很少，等比赛完就好了。”这句话她说的很慢，也很有耐心。

　　在她身边的沈熠突然点点头，闷头闷脑地嗯了一声，“那你加油。”

　　“这个给你。”琶音从书包里翻出一大盒的黑巧克力递给沈熠。她原本上完上午的数学课就要走的，顺便带了巧克力和抹茶曲奇给书书，也带了巧克力给沈熠，也没打算自己给，要让书书转交。

　　沈熠接过巧克力，摸摸头，想了半天，连句谢谢也不说，“你好好比赛。”

　　“嗯。”薛琶音站着等了一分钟，沈熠终于开窍了，“你晚上训练完了，我送你回去。”

　　“好。”她答应得干脆利落，离开的时候把沈熠已经非常熟悉的那个地址发给了他。

　　第一节晚自习后，沈熠就走人了，一路上跑到薛琶音的练功厅去。他起初坐在楼梯口玩游戏等人，后来听见里面传来她的声音，就走了过去。

　　女孩穿着鲜艳的姜黄色大摆裙，以从来没见过的生动表情，在场中起舞，舞到一半，突然停下来，走过去和钢琴边坐着的男孩说话，她脸上带着少有的活泼，眼神熠熠发光。

　　“这里，好像弹的有点快，我要再想一下怎么跳。”薛琶音指着钢琴上的琴谱，她正在跳性格舞，但是拍子快了一点。

　　她和那弹钢琴的男孩靠得非常近，这个动作看在沈熠眼里就尤为刺眼，他没由来的想到顾之凡的话，你不怕她哪天从天而降个青梅竹马。

　　他们一直在说笑，没发现门边的沈熠。沈熠把门一摔，转身就跑了。

　　这陡然而来的动静惊动了房内的两人，薛琶音抬眼去看的时候，只能看一个黑T桖的瘦高背景和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

　　她看了一眼，决定不理。

　　等到下一个变奏开始的时候，薛琶音跳了两个节拍，手脚位置怎么摆都不对，她突然停下来，“阿言表弟，你等我十分钟，我现在有事。”

　　简直有病，也不知道是她还是他，还没有开始恋爱呢，却已经患上了各种恋爱中才有的稀奇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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