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沈熠，你到底在看什么？”薛琶音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嗔怒道。

　　“我……你裙子好看。”沈熠忙解释道，移开眼睛随随便便看向餐厅其他人，最后视线又定格在她耳边垂下的那一缕碎发上。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他耳朵红了一圈，十五岁的沈熠觉得自己瞟一眼就是下|流，二十五岁的沈熠会整夜抱着薛琶音不放手，他的萌动和深爱都是她，由始至终，都只有她。

　　“哦。”薛琶音狐疑地看着他，她今天穿了素白色抽带连衣裙，以金丝线刺绣一只孔雀从胸襟展翅斜斜垂到裙摆，虽然裙子是挺好看的，但一个男生对女生的衣服这么感兴趣真的没问题么。

　　“忘了件事。”琶音有些懊恼，“我还有一个给小荣的礼物。”虽说事出有因，当日她情急之下拖了小荣出来辩解，心中有些故意不去，“改天你帮我给她。”

　　沈熠虽然奇怪，但她没多说，他也就没多问。

　　他们点的菜陆续上来了，薛琶音看着面前的刺身拼盘、蛋黄酱牡蛎、牛肉松露等等，却不下筷，只是时不时地喝一口乌龙茶。江城本地菜都偏辣，火锅店一出来身上都是浓郁的火锅味，选来选去他们去了日料店，但她又不吃鱼生，说来她一个靠着白粥和温开水就能活下去的人，却每每给人以异常挑食之感。

　　“你不喜欢吃啊？”沈熠把菜盘全部移动她面前。

　　“谢谢。”琶音从寿喜烧里捡了茼蒿和豆腐吃掉，迂回问出自上星期以来她就感兴趣的事，那天晚上他和顾之凡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打游戏输给我了。”

　　薛琶音意识到他不愿意详细说，喝下一口茶，立刻转移到安全话题上去，“这个乳酪豆腐好吃。”

　　豆腐被摆成精巧地椭圆形贝壳状，边上点缀了紫菜和葱花，完全看不出和超市里的豆腐是亲戚，沈熠戳了一筷子，那豆腐就散了，琶音轻轻笑了一下，递过去一把勺子给他。

　　他接过勺子，却还在想着她刚才的问题，从那天她说出非欧几何开始，他就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件事，他们就像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意外的相交，是不是在相聚的那一点后就按照各自的轨道前行，再无交集？他不愿意告诉她，自己是和游戏厅老板串通，引|诱刘王二人欠了大笔钱，逼着他们去说出真相。

　　这种事离她的世界很远，在沈熠心中，她属于轻烟缥缈的夜晚被萤火虫围绕的小仙女。他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琶音递过来一杯茶，“我吃完了。”

　　她面前的菜没怎么动，沈熠笑出来，“你怎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啊。”

　　“因为我要瘦啊，”琶音大大方方地，“要很瘦很瘦跳舞才会有轻盈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百货商店里从楼顶悬垂的那块巨幅电子广告牌里，正播放着夏普的128寸纯平液晶电视的广告，沈熠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她的胸口，那只孔雀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琶音轻轻一敲桌子，眼角带起薄薄的嗔怒，“沈熠，你不能专心吃饭吗？”

　　要回去的时候，沈熠想送她，不料她却说，“我约了书书看电影呢。”

　　如上次一样，他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心下想着：顾之凡早日跟梁书书表白也好，这样以后他才能单独约她看电影。

　　他仍旧是不放心，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想看她进了电影院之后再离开，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幽深黑暗的夜色之中，走出几百米远，薛琶音突然停下来，转身，尾音微微拖长，“出来。”

　　沈熠茫然，站在风吹得哗啦响的树荫下面，犹豫着要不要现身，是什么时候被她发现的？

　　“沈熠，你出来。”薛琶音站在路灯之下，再度开口。

　　沈熠慢吞吞地走过去，她嘴角噙着笑，突然把手一伸，“这个给你。”

　　“书书就在前面等我，你不用担心了。”琶音笑笑再次离开了。

　　她笑起来的那个瞬间，就像是突然睁眼看见午后耀眼的阳光，这个笑容保存在他心底很久，在那之后的数年里，照亮过他心中每一个晦暗的角落。

　　如果真的只能有一瞬间的相会，那他就想办法改变自己的航向。那是两张芭蕾舞的演出门票，他捏着票，看她走远，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

　　顾之凡想给梁书书表白这件事，是沈熠告诉薛琶音的。周一早操，刘王杨三个人被通报批评，原因是造谣生事诬陷同学，杨青主动休学了，刘王两人要转学了，据说是被委婉劝退了。至此，这桩沸沸扬扬的闹剧就要收场了。薛琶音从广播里听见处分的时候，觉得很满意。不管怎么样，沈熠都没事了。

　　她想着沈熠的时候，沈熠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薛琶音骇得心中一跳，有心事被人窥破的心虚感。

　　晨间明亮的阳光温柔落在沈熠的头发和眉睫之上，他注视着她，“有事找你帮忙。”

　　听沈熠说完，薛琶音笑道，“约阿书出来没问题，不过，我觉得顾之凡可能会失望。”

　　高一高二只用上两节晚自习，好不容易等到八点钟，薛琶音去找沈熠会和，顾之凡安排的地点在后门的操场，从那里经过的人并不多，他买了一大捆烟火棒拼成梁书书的名字缩写，琶音和沈熠都去帮他。

　　烟火棒插|得差不多了，琶音自己点燃了一根，在手上晃着玩，看着不远处忙来忙去的顾之凡，对着沈熠疑惑道，“我感觉他会失败，我从来没在书书那里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沈熠班她拿着烟火棒，眼神总忍不住飘到她那边去，“不做他会后悔的，而且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他为什么突然，是阿书给了他信号吗？”

　　沈熠笑出声来，“梁书书借了课堂笔记给他。”

　　“诶。”琶音这次是真的忍不住大声叹了口气，“阿书的课堂笔记，每天都有人来找她借的，你们都不了解她，书书对这些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梁书书要参加古生物竞赛，要等她下完课之后再过来，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聊天，琶音好奇地点着多余的烟花棒玩，顾之法突然说道，“琶音，你知道为什么刘伟和王垣他们要转学吗？”

　　“为什么？”琶音停下手上的动作，眼角的余光看一眼沈熠。

　　“都是靠阿熠，”顾之凡滔滔不绝，“他给那家游戏厅老板修过机器程序，拉了刘王两个人去赌|钱，先让他们赢一点，然后就开始输，后来输红了眼，越输越多，王垣那小子当场吓哭了。”

　　当时的游戏厅内，有一些半玩半赌的游戏，和赌|场用钱买筹码下注差不多，游戏厅内用钱买分，赢了分数翻倍，最后可以兑成钱。沈熠第一次对计算机感兴趣，就是在游戏厅内发现玩到无限远的最后，其实是可以赢的，机器的概率能够被算出来。他至此踏上研究代码和算法的不归路，又因为帮游戏厅的老板改良过几次机器算法，使客人输钱的概率变得更大了，和老板的关系也还不错。

　　他原本不想让琶音知道这些事，但是看她在一旁听顾之凡说得颇感兴趣，也没说话。最好顾之凡双手叉腰的终结道，“我跟阿熠都是文明人，我们都是用文明的方法解决问题的，不会打打杀杀。”

　　琶音随便挥舞着手上的烟火棒，眼中浮起莫名的笑意，看了沈熠一眼，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是个野蛮人喽，解决事情的办法一点都不文明。

　　很快他们就结束谈话，因为梁书书来了。

　　书书明显愣住了，沈熠和琶音躲得远远的，看见顾之凡点燃了所有的烟火棒，结结巴巴地对着书书说话，琶音有些尴尬地拍拍额头，“阿书不会答应他的，他完全不了解阿书。”

　　眼前突然有璀璨耀眼的光芒闪过，沈熠点燃了树根烟火棒，挥舞着画了个心递到她面前，“可我想了解你。”

　　她在瞬间脸红，愣了一秒，一把接过烟火棒，再也不看他，“我要去面前。”

　　沈熠在暗夜里低低笑出声来，他在她面前很少占上风，但是仅有的两次她都在害羞。

　　顾之凡的表白以意料之中的失败告终，等到所有的烟火在黑暗中燃烧绽放完毕，书书矜持地站在一边，“谢谢，烟火很美，可是我今天还要回去写竞赛作业。”

　　沈熠在一旁有些同情地看着自己兄弟的苍白脸色，隔着夜色都能感觉到他的心塞。

　　最后书书毫不留情地和琶音一起走了，一路之上，琶音突然问道，“阿书，你有喜欢过什么过人吗？”

　　“没有，我想象不出来我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梁书书摇头，“阿音，你呢？”

　　薛琶音沉默了一会，慢慢开口道，“我喜欢的人，大概是很沉默……有黑漆漆的眼睛，要有责任感，要聪明，要勇敢，要对女生有风度，还要长得很帅。”

　　梁书书听着自己的好友想几秒说一句话，突然间恍然大悟，“阿音，你有心上人了？!”

　　薛琶音缓缓露出一个温柔恬静的笑容，却并没有否认，“以后再说吧，我要先参加比赛。”

　　两周之后，就是她的芭蕾舞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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