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第一个跑到操场上宣扬这件事的人是谁已不得而知。

　　这个消息，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瞬间席卷了在场所有人。前一秒众人还在围观花痴百米接力赛，现在大家议论着同一件事同一个对象。
　　听说沈熠在教学楼调|戏小姑娘……
　　听说是在女厕所……
　　看不出来啊……

　　薛琶音一路跑过去，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忍不住拧起两道秀美的眉毛，她根本不信这些鬼话。校长办公室门口围着三两好事者，琶音撑着走廊微微喘气，她现在这样有点狼狈，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怀中还抱着两瓶水，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惶急地奔跑过。

　　与此同时，顾之凡从另外一边跑来，见到她眼珠子瞪圆，“你怎么在这里，不是你喊阿熠过去的吗？”
　　“什么？”

　　顾之凡简要概括了一下刚才的事，他们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停下，不敢擅自闯进去，门虚掩着，两个人贴在门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阿熠背对大门而站，在他对面是校长，年级教导主任，还有刘伟、王垣，以及另外一个女孩，上次她在手办店见过但是不认识。

　　那女孩双眼红肿，像是大哭过一场。

　　教导主任气得胡子直喘，“沈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这是什么行为？”

　　沈熠站着没动。

　　校长上前两步，耐心道，“沈同学，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误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学楼？”

　　“校长，要说的刚才我已经全部说完了，我什么都没干。”沈熠抬起懒散的眉眼瞥了众人一眼，不疾不徐的语气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你说你什么都没干，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学楼，人证物证都在，你这种行为怎么对得起老师家长含辛茹苦数十年的悉心教育？”教导主任换了一种说法，试图以情动人。

　　沈熠沉默着，一言不发。

　　校长踱着步子，事关学生清白，这种事他必须慎重，他转而对着刘伟和王垣，这是两名最早在经过事发现场的人，“你们当时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刘伟点头，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我们经过教学楼一层女厕所时，发现杨青同学在哭，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被人欺负了，而且当时沈熠刚刚走远，我们看见他的背影了，还有这个，他留在现场的衣服。”

　　刘伟一指办公桌上那件黑色的连帽卫衣，为了佐证他的话，王垣也开口道，“老师，我是个摄影爱好者，前几日出去采风，拍到了很意外的照片，这些照片影响学校风评，原本不想公布出来的，但是事关同学清白……”

　　王垣从书包里翻出一沓照片，深夜昏暗的小巷里，一男一女纠缠拉扯在一起，虽然光线模糊，但仍然可以从那侧脸清秀俊逸的轮廓中，辨认出来那个男孩就是沈熠。

　　杨青在一边捂着脸小声啜泣，抽抽噎噎地，“沈熠他一直在骚扰我，我跟他说过不要纠缠了，谁知道……”

　　沈熠一声冷笑，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声音之大，连躲在门外的薛琶音和顾之凡也听见了。

　　教导主任把照片摔在沈熠面前，“干出这种事情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卧槽，妈的。”顾之凡忍不住爆了粗口，“他们联手陷害阿熠，那女的，手办店痴女，一直在骚扰阿熠，太不要脸了。”

　　薛琶音捏紧手中的矿泉水瓶，极力忍着眼中的焦虑，她轻声对着顾之凡，“你去把你们班数学老师找过来。”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在奥数班都是实验班学生的情况下，沈熠的数学老师仍然希望他去参加奥数，那大概就是很看中他吧。

　　“人赃俱获，沈熠，你简直冥顽不灵。”教导主任一脸痛心疾首。

　　校长咳嗽一声，“沈熠，我相信事出有应，你年级还小，做错了事还有机会改正，不要越陷越深。”

　　薛琶音躲在门外，看见沈熠仰着头一言不发，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T桖，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他有一半的侧脸就被渡上金色的光晕，站在那里闪闪发光，又倔强又落寞。

　　纵然他现在正被人冤枉，这间屋子里五个人都在针对他，还有那些可笑的人证物证，这一切不过是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他之所以会掉进陷阱，都是因为她，因为有人跟他说她在那里等他，于是他就相信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薛琶音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得哗啦作响，只希望顾之凡能快点来。

　　等到身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时，琶音期待地回头，来的是李光明，手上还抱着了大纸盒子。

　　薛琶音看着李光明走进去，把那个大纸盒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沈熠，这是什么？”

　　那个被紫粉两色缎带包扎好的盒子瞬间散开，里面的裙子也随之摊在地上，沈熠像在瞬间变了一个人，脸色乖戾地盯着李光明。

　　在他毫无掩饰地充满戾气的眼神里，李光明心中咯噔一下，他大声说，“沈熠，你好的不学，这都是些什么玩意。”他怀疑沈熠考试作弊，于是趁着运动会之际，搜查了学生的书桌，并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毕竟学校有对学生定期进行思想教育的习惯，趁着午休搜查所有学生的书桌，防止他们看闲书堕落。

　　王垣上前一步捡起那条裙子，拎着手里抖了两下，又随手扔掉，“这就是他说要送你的礼物吗？”这句话他问的是杨青，对方带着哭腔的声音，点头如捣蒜，“他说有礼物要送我，要拉我去教室。”

　　沈熠突然冲上前去，对准王垣就是一拳，后者的眼眶顿时淤青一片，办公室里瞬间乱成一团，刘伟和教导主任上前拦住沈熠，他当众打人，事情变得更严重了。

　　在他们的推搡之间，那条被随手扔弃在地上的裙子，被来来回回的人踩了几脚。

　　隔着门缝，她看见沈熠双手被人架住，非常费力地想弯下腰去捡裙子，但是他够不着。薛琶音突然觉得非常非常难过，胸口层层叠叠的情绪堵住令她呼吸困难。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已经冲进办公室了，挡在沈熠面前，替他挡住王垣想趁乱打过来的一拳。

　　她肩膀挨了一下，薛琶音轻轻皱眉，弯腰拾起地上的珠纱裙子，搁在手臂上，并不看沈熠一眼，只是把手上的矿泉水搁在办公桌上，对着校长露出乖巧微笑，“校长，对不起，擅自跑进来了。”

　　“琶音，是你啊，”校长言词和善，一扫之前的阴郁脸色，“有什么事？”

　　“校长，教导主任，我只是听见外面的流言，觉得不大对劲，所以才过来了。”她拿起桌上的照片，脸上带着好学生才会有的温和微笑，“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那个时候，沈熠正在和我讨论非欧几何，我有短信和电话为证，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非欧几何，那是什么？”教导主任教的是政治，下意识地就问出来了。

　　“这个，沈熠和我一起参加奥数班，老师上周布置了关于平行线相交的题目，我当时没有做笔记，所以打电话询问沈熠同学。”薛琶音耐心解释，回头看一眼沈熠，“你说是不是？”

　　她眼中有焦虑，还有担心，一瞬间沈熠在那双平日里波平如镜的眼睛里看过不曾见过的东西，他心中一暖，外面传来个浑厚的男音，“没错，上周我确实布置了非欧几何的作业。”

　　16班的数学老师总算是来了，他进门后看了一眼室内，笑道，“周校长，让学生们先说清楚吧。”

　　“而且，”薛琶音笑了笑，大声说道，“这条裙子，是沈熠的妹妹托他送给我的，因为我周末教她跳舞，她都跟我说了。”

　　她突然停了下来，微微抬起下巴，极快地看了一眼杨青，用一种轻快地、天真的语气说道，“送给我难道不比送给你更有说服力吗？别人妹妹送给我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说是给你的？”

　　杨青在这一眼之下，突然说不出话来，颜如冰雪的女孩，仰着那张近于透明的脸，用无所顾忌的话语暗示，不，直接明示了一件残忍的事。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一直都为容貌不佳而自卑，此刻被戳中心事，就像气球一样缓缓漏气了。

　　薛琶音并不喜欢在长相家世这些东西上获取优越感，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她绝不是那种美貌而不自知的懵懂少女，她的家世和成长背景都让她异常早熟聪慧，此刻她对着校长微笑，“我和沈熠一起上过课，我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这些事的，这中间的误会请校长一定要查清楚。”

　　“那沈熠出现在教学楼怎么解释，而且还有这么多人作证？”教导主任急道，刘伟是第一个出现的证人，而且还是他的侄子。

　　“难道校长和教导主任都觉得我是在说谎吗？”薛琶音盯着校长反问道。她依稀记得在她的某个亲戚家里见过校长一面，当时校长赔着笑脸，好像是为了调任的事？

　　“琶音，你是好学生，我们都知道。”周校长呵呵笑了两声，“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作为附中的校长，绝不会让一个学生受委屈的。”

　　沈熠盯着那道逆光而站的纤丽身影，就像他初次见到她那样，一个被冰雪堆砌出来的人。在非欧几何的世界里，两道平行线可以相交，他觉得自己所处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几何世界，不然他和她这样命运迥异的人如何会相遇。还是很多年后，媒体采访追问他当初怎么追到他那个芭蕾首席的夫人，除了之前的交流计算机知识这种诡异答案，他接下来的话更令人跌破眼镜，他说那时候我们一起研究非欧几何。

　　周校长说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暂时结束了这场荒唐的闹剧，可薛琶音觉得事情绝不能这么草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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