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既然这样，为什么沈熠一开始不说出来？” 教导主任来回看着他们几个人，盯紧薛琶音。

　　沈熠立在原地，他又恢复到那种不关心任何事的懒散态度，似乎刚才为了一条裙子暴怒的人并不是他，他没有开口的打算，琶音看了一眼，“沈熠同学大概不想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吧。”

　　因为琶音坚持那天晚上沈熠在电话里和她讨论非欧几何，数学老师也说，他上周留了大量相关习题，预备这周讲解，作为骚|扰证据的照片说服力不够，周校长让众人都解散了，等有了确凿证据再说。

　　离开之前，琶音走在最后，周校长叫住她，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询问她的某位世伯最近还好？

　　她内心浮起不屑，脸上神色不变，带着得体微笑，“上次他和我爸爸吃饭的时候还提到您了。”

　　校长笑呵呵地，“那是，我们以前还是高中同学。”

　　周校长是从邻市高中突然调任过来，还不到五年，琶音懒得去想这些事里的缘由，她慢慢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沈熠沉默地站在生物园的围墙外。

　　好像他们见面的大多数时间都在黄昏，而黄昏总给人一种莫名的惆怅感。薛琶音走到他跟前，“你是在等我吗？”
　　沈熠点点头。

　　薛琶音把手上那瓶水递过去，不等他开口，“我是相信你的。”

　　“嗯。”他突然之间低了头，像是要隐藏什么，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的一头黑发乱糟糟地蓬在头上，她想伸手去理顺它们，最后只是摊着手，“拿过来？”

　　“什么？”再度开口时，他声音里已没有刚才那一瞬间的低落，说起话来又有点傻。

　　“裙子，难道不是送给我的吗？”刚才离开时沈熠带走了裙子和纸盒，她抿着嘴轻轻歪头笑，竟然有了几分娇蛮感。

　　“那个……”被人踩了好几脚，那条裙子已经不能再作为礼物送出去了，沈熠犹豫着。

　　倒是她开始不耐烦起来，“你这个人,是不是想耍赖啊？”

　　沈熠伸手指了指园内一颗矮杉树，树冠上顶着一个被重新包装好的纸盒，薛琶音不去想为什么要把礼物放在那里这种奇怪的操作，她自己走过去抱了盒子下来，“那么，我要走了。”

　　临走之前，她低低说了一声，“阿熠，我相信你。”

　　“一起去吃晚饭吗？”沈熠盯着女孩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像是身后长了眼睛，她清澈的声音飘了过来，“不了，我约了书书。”

　　*

　　她确实是约了书书，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要先去见另外一个人。

　　薛琶音等在学二食堂，她拜托书书帮了个忙，约了一个九班的女生出来。

　　顾之凡提过，是一个陌生女孩以她的名义约走了沈熠。先不说她不喜欢被人冒充，就算是为了那一夜的萤火虫，她也绝不允许有人这样诋毁他。

　　等了十分钟，她见到了对方，一个综合了一万个普通人的身材长相，从身边经过一百次也不会有印象的路人甲。

　　“你为什么要帮着杨青骗人？”薛琶音开门见山。

　　身形肥胖的路人甲开始坐立不安，肥短的手指无意识地扭在一起，低头嗫嚅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人看见你了，总有人能认出你。”琶音不想浪费时间，平如秋水的双眼此刻变得锐利起来，“杨青许诺你什么好处了？”

　　面前的这个人，穿着普通，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躲闪回避，一个看起来内向胆子也不大的普通女高中生，所以薛琶音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突然站起来，走过路人甲身边坐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在食堂几十盏明亮吊灯之下，路人甲的脸色呈现纸一样的苍白。

　　薛琶音盯着对方，其实她很不喜欢用自己的家世来威胁人，但世界总有取舍，对她而言，沈熠更重要一点，等了两分钟，见路人甲一直没有开口，琶音的耐心耗尽，佯装要离开，“我现在去找校长，说你在学校横行生事，校园霸凌，你等着退学吧。”

　　她从路人甲身边走过，突然被一只发抖的手拉住，“我说了你能不找我麻烦吗？”

　　十分钟之后，薛琶音收起手机，“你说的话我录音了。”

　　路人甲长相普通身材肥胖，性格过分内向自卑，进了九班也不跟人说话，被男生取外号调笑，被女生有意无意地孤立，因此更加自卑，因为自卑又更加孤僻，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她低着头不敢看琶音，“杨青她主动跟我说话，带我吃饭，跟我一起玩，后来她说要我帮忙带一句话，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

　　“我能走了吗？”路人甲说完，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有意无意地，薛琶音随口一问，“杨青她家里什么情况啊。”杨青的行为，已经超过一个正常女孩的恶毒范围，她不得不怀疑。

　　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路人甲犹豫了两秒，“你能别说是我说的么。”

　　“可以。”

　　薛琶音了解到一些情况，杨青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后来她母亲出轨，跟一个大几十岁的老男人有了杨青，老男人没有娶她妈妈，然后她又有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问题在于她弟弟的父亲原本是她舅舅。

　　“其实杨青她也很惨，她妈妈经常打她……”路人甲最后补充一句。

　　“你走吧。”薛琶音不想过多纠缠，这个情况还真是出乎意料。

　　*

　　她效率奇高，再次拜托书书帮忙，去把杨青约了出来。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顺利不少。

　　杨青见到她起初是愤怒，而后是冷漠，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理不睬，等到最后薛琶音强硬地把她的家庭背景甩出来，“你不承认你做的事，我就在全校还有附近高中把你的家事宣扬出去，那个究竟是你舅舅还是你爸爸啊？”

　　这句话击垮了她的最终防线，薛琶音看着对方脸色发白眼眶发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内心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听路人甲说过，杨青一直对外塑造家庭和睦，父亲是有钱人极度宠爱她的幸福表像，用他人隐私来威胁人的手法，并不是她喜欢的。

　　不过这种愧疚感只短暂地持续了一秒钟，那一夜轻烟蔓草中的扰扰流萤再度浮现，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沉默美好的少年在月光下对她说，阿音，那你别生气了。

　　杨青像是疯了一般，一把掀开桌上的冰淇淋球，使劲扣着桌子边缘，嚎啕大哭，“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我没错！”

　　“你错了。”薛琶音不为所动，冷漠道，“你去跟校长承认，说你诬陷沈熠，你可以说自己有躁郁症或者精神分裂症或者其他精神障碍，你会被劝退，过几个月等风波平息你可以换个学校读书，这样也不会有人追究你的其他动机，你的家庭秘密也可以保住，如果你不说，我就代替你去说，你知道我可不会说出什么动听的话。”

　　“你为什么这么歹毒，为什么要这么做。”杨青冲过来想要拉扯薛琶音。

　　琶音轻轻避过，杨青扑了个空，往前一跌摔在地上，她冷淡地看着地上的人，脸上里没有什么表情，半响轻轻说了句，“可是阿熠他什么错都没有啊。”

　　“这周五之前，你不去找校长，我就替你去说。”她最后扔下这句话，再也不看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从学二食堂出来，薛琶音轻轻松了口气，已经天黑了，教学楼里亮着整排的灯，在漆黑的校园里，像熠熠发光的宝石盒子，她今天没去上晚自习，希望老师不要追究。

　　她还有件事没做完。

　　学校后门，小操场。

　　薛琶音靠着跑道边的围栏，从这里穿过整个操场再走完一条两百米的小道，就到了外面的商业街。她身后的黑暗中，传出来年轻男孩的声音，“琶音师姐，我们到底在等谁啊。”

　　“你别多问，琶音小师姐说的一定有道理。”另外一个男孩的声音。

　　薛琶音盯着后门，没有理他们，她用一张新的手机sim卡随便冒充了个美女，把刘伟和王垣两个人同时约了出来，顺便还从自己父亲道场里找了两个男孩过来。

　　刚才她提醒他们遮住武馆训练服上的标志，“这么大的薛氏会馆两个字，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我爸爸教出来。”

　　两个男孩照做，其中一个忍不住问，“琶音小师姐，我们到底要干嘛啊？”

　　“干坏事。”

　　其实她年纪比他们都要小，只不过论资排辈，就是得叫她一声小师姐。她身后两个少年闻言，摩拳擦掌，在黑暗里都能察觉到按捺不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你们懂的，万一我爸爸问起来。”薛琶音心不在焉。
　　“懂懂懂，我们什么都不说，肯定不说。”
　　“对，绝不把小师姐你供出来。”

　　这两人一脸视死如归地作着保证，她在暗夜里轻轻笑了出来，后门那道小铁门突然哐当一声响，琶音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让身后人不要说话。

　　出来的就是刘伟和王垣，她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堵人，让他们说出真相。

　　操场上漆黑一片，谁都没发现他们，约莫等他们走到操场中央时候，薛琶音正要跟上去，发现小铁门又开了，这次出来的沈熠和顾之凡。

　　她瞬间停下来，后面两人猝不及防撞上她。沈顾二人跟在刘王二人后面，而后者丝毫没有发觉。
　　薛琶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原来今天晚上大家都逃课呢。

　　她身边的少年小声问，“小师姐，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轻快笑意，“没事了，我请你们吃晚饭，走吧。”

　　剩下的事就让那个人自己去解决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觉得他一定能行。而且说起来，虽然会打架的人是沈熠，可是看起来她的行事作风才更像个江湖儿女，她毕竟还是个淑女呢，反正不是家里那些野人。

　　那天晚上，薛琶音抱着大礼盒愉快地回了家，那件演出服被踩了两个脚印，她很小心的涂了特制的清洁剂在上面，用手洗了一遍，然后把礼服挂在月光下的大阳台上。
　　等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给沈熠发了短信，“喂，你请我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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