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她走了之后，便只剩四处漫舞的萤火虫，树丛中有漂浮的光，沈熠坐在地上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之凡边拍手机边说：“去哪吃饭？”

　　这是个基本没有选择的问题，他们哪还有钱。沈熠脸上神情柔和，对顾之凡的话恍若未闻，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想带她去吃那家老字号的鱼片汤，想和她一起去坐轮渡，在江面上等着汽笛声响的时候看两岸灯火缓缓滑过，还想一起去紫云山看星星，到了半夜就去山顶放孔明灯。

　　他想要看得见的广袤未来，他还想要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做这些事。

　　眼见没有回应，顾之凡索性也躺下来，大家各自想着心事不说话，四周一片宁静，偶有一两声虫鸣。

　　等到萤火虫渐渐散去，沈熠起身，“走吧。”

　　他们带着闷闷不乐的顾之荣一起回去，刚才她以眼不见心不烦为由跑一边了，却又悄悄对着顾之凡说，“阿熠哥太有心了。”剩下的半句话她没说，要是换个人就好了。

　　在讨论究竟是去吃烧烤还是回家煮面吃的时候，沈熠突然停下来，盯着暗中的某处位置，“你们先走。”

　　“为啥，一起走啊。”顾之荣奇怪道。

　　顾之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停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与背景融为一体，他略知道一些阿熠的家事，因此拉了顾之荣，“我们先走，就在前面地铁口等你。”

　　地铁口离这里不过五百米，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也很容易发觉。

　　沈熠在原地站了一会，而后朝着那黑影走去。

　　在浓郁得犹如墨汁一样的夜色里，他上了那辆车。深褐色的玻璃和黑丝绒车帘犹如两道屏障，将车内的空间与外界牢牢隔绝。半小时后，他下车，径直离开。

　　所有的谈话他都录了音，虽然不指望会有什么用，但至少短时间内这些人不会再跟着他了。劳斯莱斯启动，在他身后滑入车道，沈熠不悦地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这是行驶的主干道，但他就是不愿与这些人同路，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同伴过多地暴露给他们。

　　他转而拐进路边的小胡同，从那里走去地铁站。胡同不过两百米，走出五十米远他再次遇见不想见的人——杨青。

　　杨青喝了点酒，走路脚下不稳，看见沈熠时非常惊奇，愣了十来秒就凑上来了。

　　“是你啊，这么巧。”杨青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都黏糊糊地，带着一身酒气，想要抓牢他的手臂。
　　沈熠皱眉，一句话不说，很不爽地甩开手，大步往前走。他既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也不想多留一分钟。

　　杨青异常执着地追了上去，“沈熠，你等等我。”

　　沈熠停下来，转身，一字一句地，语气冷漠而坚决，“别跟着我，你太烦了。”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打女人这个概念，遇上这种牛皮糖一般的电车痴女，顾念对方是女生，推人的动作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只不过有时候，这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和鄙视更能伤人。

　　在马路边二层楼的奶茶店里，靠窗的位置有人拍下了全过程，杨青拉扯他，杨青追上去，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在纠缠。

　　他很快摆脱这个女人，从胡同里出来去了地铁站，顾家兄妹仍然坐在入口台阶上等着，大家都饿得有气无力，就随便找个地方囫囵吃了饭。

　　*

　　在那之后，沈熠既没有机会见到薛琶音，也没有再被人纠缠。

　　除了祖母的寿辰，薛琶音还要随着母亲见长辈世伯等，整个国庆假期都没在江城。沈熠则要忙着挣钱，剩下的时间都蹲在电脑前，到了饭点由顾之凡去敲门。

　　临睡前他会给琶音短信，准确地说，是他觉得薛琶音差不多要睡觉了，十一点左右，会说一两句白天的趣事，然后给她说晚安。

　　他的趣事也无非是：喜欢的俱乐部赢球了，用三十种语言写“hello world”这般女孩基本不会感兴趣的内容，她则会回复：嗯，听起来很有意思。

　　其实她睡觉的时间要更早一点，晚饭后训练三小时，差不多十点左右就要入睡。第一天的上午她发现前晚十一点他发了短信，因此第二天就直接晚睡一小时，等到他短信说了晚安之后，她再去睡。

　　除此挣钱之外，沈熠还有另外一件事，高频率地去芭蕾店询问进度，好在他已经把钱全部付清了，在他不厌其烦地催促之下，店主也不堪其烦，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把那条梦幻般的浅紫色绉纱裙交给他。

　　拿到裙子的时候，他脸上总算浮起一丝笑意，像是被薄雨洗过的薰衣草花田一样美丽的颜色，华美而不失轻盈的设计，她应该会很喜欢。

　　在周一的早上，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包装精美的大礼盒带到学校，等着午休时送给她。假期来了之后直接是运动会，下了早自习，大家准备冲到操场去之前，班主任来了，说是抽个时间发上周的物理卷子。

　　李光明从高往地开始发，第一个就是沈熠，118分，被扣了两分的卷面分。紧随其后地是顾之凡，115分，他几乎照抄了沈熠，好歹没抄成一模一样，但是也差不多了。

　　他们去拿卷子，李光明神色不善地看了他们一眼，这套题很难，连实验班的最高分也只有112，换言之沈熠考了物理单元测试的年级第一，最高分在他的班上，本来应是高兴的事，但他不相信沈熠有这样的实力，而且沈顾两人的试卷基本一样，绝对作弊了。

　　大家的分数基本都不高，不过也没人在意，因为运动会就要开始了，就是说又有两天不用上课。

　　中午的时候，沈熠没等到薛琶音，因为她根本没来。我第二天下午来，她回复的短信里这么说。为着这句话，于是沈熠在第一天把纸盒带回去之后，第二天又带了来。

　　运动会的压轴是每个年级的接力跑，从高一开始。全年级一共20个班一字排开，先跑的是男生项目，年级里几千个女生围在一起旁观，等发令枪响起，场内一片沸腾，加油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就快要突破音障飞上云端。

　　薛琶音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属于在学校里从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的那一类人，跑步不跑，跳远不跳，连每学年迎新晚会也不参加，因为这些都有风险会伤到脚。偶尔也有女生酸溜溜地说，她那么白，就是因为我们上体育课被太阳晒的时候她都躲在教室里。

　　16班和19班隔得也不远，薛琶音站在16班的围观女生群里，盯跑道上那个如利箭般飞奔出去的人影，不需要她开口加油，因为围观沈熠的女生很多，离得太近了，她的骨膜都快被那些女生的尖叫声刺破。

　　他很受女生欢迎，这是薛琶音最新的认知。这个人到底哪点好呢，说话嘴笨得像头水牛，好吧，他会挺身而出帮她拦小混混，会背她回家紧张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会为了她想要的芭蕾八音盒努力赢下游戏，会给她放3000只萤火虫，而且他还长了张令人炫目的脸。

　　他确实是会让人喜欢的那种人，她在心里承认了这件事，同时小声喊了一句加油。

　　沈熠跑到终点，薛琶音便看见一群女生围了上去给他递水，隔着200米的跑道和一堆涌动的人头，她看见他的眼睛四下张望，像在找什么人，看见她的时候，眼中微微有了暖意。

　　他们隔空对视了一秒，薛琶音移开视线，转身往学校小卖铺走了。她自己既不爱吃也不爱喝，平时训练完了也不会立即喝水，所以来的时候也没想过应该给他带瓶水。

　　沈熠一愣，怎么又走了，难道又生气了？身边围绕着叽叽喳喳的女生，他心头空落落地想，阿音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他跑完自己的那一棒就钻出人群，后面比赛还在继续，沈熠下意识地想摸手机给她短信，又反应过来手机和外套一起留在教室了。有个不认识的女生走到他面前，“薛琶音找你，在教学楼一楼。”

　　他没有多想，跟着就走了。其实他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除了梁书书以外，薛琶音在学校并没有交好的女生，只是这三个字，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像一颗威力十足的火|药，能随时引爆他的理智和情感。

　　薛琶音拿了两瓶水回来，她想着刚跑完步不能立即喝凉的，于是拿了一瓶冰的，一瓶不冰的。她回来的时候在16班没见到沈熠，却听到了另外一个爆炸消息。

　　沈熠在教学楼调|戏女生，被人告到校长那去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悚，太过出乎意料，薛琶音听了两遍才弄明白，抱着两瓶水就往校长办公室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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