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线

　　“现在，请同学们看到第五段。”。
　　周凡英晃着HB铅笔，手指抽搐般周期性抖动着，只是笔尖根本就是悬空的。从林弈的角度看来，他同桌的视线完全没有焦点！或者说聚焦在课桌下面的视线被无良的课本挡住了。视线转回到自己桌上，咦？一张纸条？——你不觉得这节课很无聊吗？——张蜷蜷。
　　“唉？”林弈视线扫向前方，黑发的少女正在孜孜不倦的笔耕，不论从哪个角度观察都绝对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一枚。
　　那间安静的咖啡厅浮现在脑海中，谁会记得最后话题一路飞到了哪里呢？
　　于是林弈直接落笔，“你不是学习委员么？——林弈。”然后揉成一团，抛出，随着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纸团在张蜷蜷头上一点而过。张蜷蜷头一低，只是继续学习。
　　“林弈！”
　　“抱歉，老师，我不会再乱扔垃圾了。”
　　“我们继续看这段话。”
　　低头，桌上又一张纸条，“你难道不是这么觉得的？还有，传个纸条都不会，你怎么长这么大的？[怒]”
　　“学习委员不就该以学习为天职么？那个表情画得不错，学过吗？”林弈将纸条整整齐齐地叠好之后，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忽然，林弈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气息，“你丫作甚那？我这没骨头给你！”林弈压着声音。
　　“传个纸条都不会，你丫就是个废柴，”周凡英满含怨念地回到，“我只是闲出了个鸟而已，拿来！”
　　“你会不看？”
　　“又不是我不知道的东西。”
　　只见周凡英借前面女生后背遮挡，将折好的纸条放在桌沿，轻轻一弹。凭借前方课桌作为掩体，纸条安然到达。
　　林弈暗叹，“这手法，练过的吧。那张蜷蜷的……”
　　几秒种后，
　　张蜷蜷肋下突然穿出两根细小的手指，似乎并未见她发力，纸条就已经轻巧的落在同一张课桌的同一位置。“就这还要别人帮忙，还能更废柴一点吗？”
　　无言，林弈落笔：“你们都是大神，我这个凡人跟你们比不了的，不过你为什么不和大神聊天？”看着周凡英亢奋得递着纸条，林弈心想，要是这句被这家伙看到，他不会把纸条直接递到讲台上去吧。
　　“[抓狂]你知道吗，二年级的时候我真是太年轻，还不知道这个家伙的本性。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家伙一节课写的纸条就有满满一塑料袋。[汗汗汗]整整一塑料袋啊！”
　　林弈瞟了一眼周凡英，人世间的传说啊。
　　“喂，那家伙说的，都不是真的。”周凡英小声道。
　　“我觉得你也差不多，不过你知道写什么吗？”
　　“不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呃……”林弈想了想，还是掐断这个风险极高的话题吧，“秋刀帮，到底是干什么的？”
　　“咦，那个啊，是纪律严明暗黑组织哟！[嘚瑟]”
　　“那，有什么活动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呀！”
　　“我只是打听一下而已，觉得很有趣（划掉）帅气，不能告诉我吗？”林弈从桌下把纸条递给周凡英。周凡英好像也有点厌倦了，左手一推，右手转动铅笔，挥出，高尔夫球入洞。
　　“烦了吗？”林弈好心问他同桌道。
　　“诶？我吗？怎么可能。”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乐意了？”
　　“你从哪个地方看出来的？”
　　“这个？感觉上……”
　　“只是感觉吗？小学生！”
　　“说得好像你不是小学生样的！”
　　周凡英继续转笔，“嗯，谢谢提醒，其实我已经隐藏在这里很久了，自己都忘了。”
　　“不客气。”林弈打开纸条——“我们的任务呢，主要就是管理同学，和老师。”
　　“管理老师？？？？？？？？？？？”
　　“你觉得老师不用管吗？如果不经常与老师进行交涉，传递一些信息的话，谁知道班级会变成什么样子？[白痴]”
　　“如果你换个说法，我会欣然接受的。我明白了，就是班委会是么？”
　　“不对啦，退一万步来讲，怎么也是学生会啦！”
　　“意思就是吴秋玲是大队长？”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存在？你从哪来啊？秋刀帮是玲姐姐一手创办的好么？[生气]”
　　林弈咧嘴，一手创办么，“那势力范围呢？”林弈试图用更具有江湖气息一点进行沟通。
　　“三四年级，还有，还有一些五年级的班级吧。不过总会发扬光大的！”
　　“一统江湖，你要做武林盟主吗？”
　　“才不呢，我们的宗旨是在党和国家领导下，培养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吐舌]”
　　“我才不信！除非你能证明。”林弈当然说不信，即便他其实半信半疑。
　　“[白眼]我凭什么给你证明呀？”
　　“你要证明了，我就加入，做你小弟，听你差遣。”
　　“那可不行，你想加入就加入，无组织！无纪律！”
　　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句，林弈心里念叨，笔上不停，“那你说，你想怎么样吧。”
　　“先做我小弟，考察之后，再考虑让你加入。”
　　林弈稍一犹豫，某种奇异的好奇心很快占据上风，“那，一言为定。”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随着老师的结束语，悠扬的钢琴曲宣告着一天课程的结束。
　　张蜷蜷旋风般扭过上身，面对林弈摆出她一贯的狡黠笑容，“一！言！为！定！”
　　“哎哎哎，” 周凡英刚被下课铃声救活就见到这势头，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之感，急忙试图挽回，“什么约定呀，别乱来呀兄弟！”
　　“不！关！你！事！”张蜷蜷直接用气势逼了上去。
　　周凡英看林弈，林弈做无奈状，只是不说话。
　　“行行行，你们开心就好。”周凡英眼见某人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果断转身走人，“我先撤了，拜拜。”
　　见某人也摆摆手，好像真的很开心地同他道别，周凡英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叮”闪着金属光泽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踏上散着淡黄色花纹的白瓷砖，很显然公寓里的一切都有人精心维护。
　　“小弈，我们到家了。”男人的声音透出他沉稳的特质。蹭亮的黑色皮鞋迈出，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地脆响。
　　林弈紧跟着父亲的脚步。虽然那个人几乎每天都很忙，但他温和的笑容总是在放学的时刻出现在予宁高大的校门口。那或许是父子间为数不多的对话吧。
　　“小弈，放学了？”
　　“嗯。”
　　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那些一年只见几面的时光不知不觉间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这段距离大概就是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有时这个对话会长一些，不过也十分有限。
　　“今天怎么样？”
　　“还不错吧，爸爸，你工作忙吗？”
　　“最近还好。”
　　所以林弈总是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默默盯着沿路的风景。他们家离学校不算远，但也谈不上近。所以有时会有一些涉及地名、方位的话题，但总是有限的。
　　绿树高楼一晃而过，车头上立着的银色三叉星标志向下一沉，便如同那些早出晚归的城市白领，在暮色中低沉着头颅回到他们心灵的归宿。
　　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不到半个月的时光，林弈已对车库中那些盘曲的金属管道和昏暗的灯光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小弈，刚刚你妈说她今晚可能要晚点回来。”林华恩一面将他刚脱下的皮鞋摆放整齐，一面复述着刚刚收到的信息。无论他自己有多少事，总是坚持在那个时间等在那里，一个人，也许只是给自己找的偷懒的理由。林华恩摇摇头，有什么事至少也要回家吃个晚饭吧，也不知道他是在埋怨妻子，或者仅仅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林弈放下书包，整个人都倒在沙发上，皮质的沙发敞开的怀抱容纳着他的体型。他轻闭上双眼，即便不是很累他也喜欢这样小小的休息一会，大概是人都会有一颗想要偷懒的心吧。他回忆着匆匆过去的一天，口中也许还会念叨着几个小时前脱口而出的话语。
　　林华恩解下那套典型的职场正装，洗过手，开始他家中准备晚饭的工作。他看了看沙发上静静依躺的儿子，回过头便开始从冰箱的冷藏库中一样样取出所需的食材。
　　白墙上的圆形挂钟一秒秒跳动着，银色的指针悄无声气地划过一周完美的圆弧。林弈盯着表盘，他感觉时间一定是一种很迟缓的东西，跳动，停滞，每一秒好似都会留给自己一些休息的空隙。每一秒，总是会那样不温不火地过去，不会多一丝急切，也不会加一丝挽留。
　　厨房传来菜刀连续落下的“嗒嗒嗒”声，中年男子算得上宽厚的背影，袖子被捋起的白色条纹衬衫。这样的景象对于林弈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是什么时候呢？
　　过年，是三十的夜晚。
　　缺少星空的夜晚，高大的黑色天幕掩盖在那个小小的城镇上，有些稀疏的灯光容纳着一户户人家。望着窗外交错的影，空无一人的街道，一间由砖石砌起的可以容纳灯光的房间是多么温暖啊，林弈那时这样想着。沙发上坐着，他的家人，外公，舅舅，表哥，还有妈妈，应该在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谁知道是什么，他只记得那些时而激烈时而欢乐的情感，那种时候随便聊什么都好吧。
　　这个男人呢，总是穿着他喜欢的白衬衫，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工作的男人。那个画面中没有他的身影，但那紧凑而连贯的“嗒嗒”却如在耳畔……
　　林弈起身，对那个男人说：“爸，我去学习了。”
　　男人回头，用他平静的眼神望向儿子，“嗯，知道了。”
　　书房的台灯一如既往的明亮，林弈拿出他未完成的作业，他的笔袋。他取出一支笔，连带着滚出三两片整齐叠好的纸张。“诶，我怎么把这个也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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