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姻娶

　　“是我。”
　　安琪上前一步，身高一米六六的她，昂首看着沈良辰，不假辞色，说：“你打定主意让我难做了，是吧。”
　　沈良辰闻言，挑了挑眉。
　　“我怎么你了？”
　　“你心知肚明，装什么傻！”
　　安琪火气涌上来，咬牙道。
　　“上次，我已经知会你了。对于让陈默恢复记忆这件事，我坚持。”
　　“你……”安琪气到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她本就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言不合尚不能容忍，此时已是气急败坏过去。
　　沈良辰了然，他再说一句不是，下一秒她的巴掌可能就会过来，让他好看，他索性就不再做声。
　　他这么想有几分道理，但在颜昭身体里忍耐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安琪本就少的可怜的忍耐力已然见底，她勃然大怒，一下子就抓住他的衣领。
　　“你自私！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和你的狗屁同情心，你想让陈默恢复记忆。我明明告诉过你，她是自己撞的车。是她不想活了，除此你还要知道些什么？”安琪看到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她松开他，压低声音道，“你以为这是为她好？不是。她真恢复记忆了，只会更难受。你想让她看到，即使她有了第二次生命，她爱的人还是抛弃了她吗？”
　　沈良辰闻言，脸上浮上一抹痛苦神色。他怎会不去考虑陈默的心愿，但，比起让她生活在那虚幻的现世安稳，他宁愿她睁开双眼，勇敢地直面内心的恐惧。
　　这样难受的他没有意识到一个小细节。
　　“我坚持。”他哑然道，不多做一句解释。那些心里话，他想亲口告诉陈默，而不是对眼前这个一样的躯壳不同的灵魂说。
　　“你不怕我带着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安琪讶异于他的坚决，情绪变得稳定，试探道。
　　沈良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她恢复记忆了，至少还知道有个人在守着她。”
　　“你爱她？”
　　安琪问出口，愣了。她每每都把他们当做是一对，可是，她从未如此直接地问过他。好奇这个，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对他的在意？
　　沈良辰看了她两眼，迟疑了一会儿，“她是我的亲人。”
　　安琪冷哼，“亲人？你少拿你哄陈默的那一套来哄我。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信。你和她非亲非故，亲人，呵，搞笑。”
　　沈良辰没有反驳她。在他看来，与安琪多说无益，她不懂，他也没有那闲工夫费那口水。
　　他能和一个性子如此火爆的人说这么多，已是难得。要是安琪并非作为陈默的第二人格出现，他理都不想理。如今和她摊开来说，便是顾及她的感受了，谈心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见他不回答她，安琪也不甚在意，此时她更多是关心她对沈良辰的感觉。她自问她对他是否动过心，答案是肯定的。之前介于对陈默的抵触，她本能地讨厌与她有关系的所有人，包括沈良辰；他作为陈默“哥哥”这一号人存在着。这几年虽说只是碰了几次面，可最近这一年近距离相处下来，她对他的感觉也从最初的反感，转化成其他十分深刻的感情了。
　　她明白一个女人想要弄清楚自己对一个男人的心思，那这心思本身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是矫情的人，她既知自己喜欢上了沈良辰，也不会想着去遮掩，她要的就去争取。
　　安琪甜笑，大大方方问：“好，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不爱陈默，你爱着谁呢？”
　　“你问这干嘛？”
　　安琪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问话的目的。她抱住了他的腰，语不惊人死不休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啊。”
　　沈良辰自以为见过大风大浪，听到这么突然的告白，石化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在反问前先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一动不动的，安琪当他默许，很嚣张地把脸贴到他的胸口，听着他稳稳的心跳，享受着他带给她的安宁。
　　沈良辰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可，以往敢这么对他的，几乎在“轻薄”他的同时就让他给丢了出去。
　　而安琪首先是女孩，他不能像对待那些无耻之徒那样扔她；其次她顶着他妹的一张脸，他怎么也不忍心那么残忍。所以，他决定忍她。
　　他的手绅士地放在腰的两侧，彰显着生疏。他静静地看着她头顶的发旋，生不起其他的情绪。
　　安琪抬头对着他的眼睛，身子紧贴着他，轻声说着。“怎么不说话？你沉默的话……”
　　他在她说到“沉默”两个字的时候，打断了她。
　　沈良辰被那双熟悉的眼睛迷惑，恍惚间，他说，“我当她是妹妹。”
　　他把“沉默”听成“陈默”了。对着同一张脸，他犯迷糊。
　　安琪听着一愣，半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气质偏冷酷型，笑起来却温暖如春。
　　这一幕在沈良辰眼里，与记忆中那个陈默重合。他被那笑容诱惑，双手拥住了安琪的娇躯，继而收紧了他的怀抱。他抱得她紧紧地，头挨着她的脖子，两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
　　在两人说话期间，烟花不知什么时候接近的尾声，初时人满为患的场所只剩下他们了。
　　这个拥抱持续了一会儿，直到第一个人声响起，两人才分开。
　　“沈良辰。”声音发自沈良辰怀抱里的人。
　　这一刻固然美好，安琪却不想留恋过久。她不傻，知道他刚刚的温柔不是给她的，而是那个她曾经最排斥的人。
　　听声音，沈良辰一下清醒过来，马上松开了她。他懊恼地骂了自己傻逼。他不敢再看她，大步走在前头。被移情的安琪，纵然想要质问他，也觉得不痛快，下意识放慢了她的步子。
　　走了几分钟，等沈良辰回神的时候，他回头看她，两人的距离竟隔了有七八米。他停下来等她。
　　安琪走到他的跟前，烦不胜烦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她最怕不干脆，现下却有口气不上不下的憋的慌，她好脾气到了顶点，直接骂道，“骗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良辰有气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横竖没有第二句了。
　　安琪受不了不清不楚，她走到路边绿化带前，抓了几把叶子，泄愤似的将叶子丢在地上，用脚去碾碎。见识过她那易怒的性子，沈良辰未有言语，任她去了。他不想花精力去对付她的失控。
　　沈良辰面无表情，默默无言的样子，让安琪感到无助。她不想做得太过火，被他讨厌。想也没想，她就走到他面前，不安地用脑袋蹭他。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你说，我就信。”
　　沈良辰推开她，温柔安抚道，“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确切答案，你就帮助我让陈默恢复记忆。”
　　“这不可能。”
　　安琪冷然，强硬道。
　　“那就算了。”
　　沈良辰不再指着她，也就无所谓她帮忙不帮忙了。一年过去，她并未带给他一点希望，他不如以自己的方式来搏一搏。他不再强求也不想多留，继续向前走。
　　安琪对着他的背影，说：“我不明白，你执着于她找回过去，可即使她恢复了记忆，她难道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沈良辰一顿，认真回答她，“我不管那么多，只要她想起来，什么都好。我会对她比从前更好。”
　　安琪早就不像从前那样讨厌陈默，可疯长的嫉妒心，让她顾不上去肯定，只有一味地否定。
　　“你只想着对陈默好？可，陈默她有什么？她懦弱无能，哪里值得你对她好。她本来就不想活，五年前发生了什么，都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去往死地的借口。你难道还想不通？五年前的那场车祸正好称了她陈默向死的心。”
　　说完，她恢复了一点理智，露出充满讽刺意味和一丝迷茫的笑容，继续说，“结果，她没有死成，记忆却被彻底地抹去了。可她只是丢了记忆吗？怎么可能，即使将来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她也不是她了。其实这样也好，她这个人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也就不再痛苦了。”
　　沈良辰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思索了片刻，终于发现他隐隐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了。他回头看她，说：“安琪，你并没有那么讨厌她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那年发生了什么，让你们正对面聊了彼此的想法，或许她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她不是那么差劲的事，而这事一定和你们的过去有关，或许……”
　　安琪听到他的分析，脸一时青白交错。
　　他牢牢地盯着她，说下去：“或许有车撞过来时，你也认同了她的做法。”
　　“怎么可能。”安琪犹疑道。
　　沈良辰看她不像是说谎，一步一步走向她，直到走到她的跟前站定。
　　他确定地说，“安琪你也不记得那年发生的一些事了。”
　　“你……”
　　“这就可以解释这五年来你的行踪和不作为。”
　　安琪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转移话题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有那闲工夫做胡乱的猜测，你还不如想想‘过去的陈默，和现在的颜昭，是不是一个人’这个事情。颜昭甚至可能和我一样，寄居在这个身体里。我们都不是陈默，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任何人把我们和她相提并论，都是愚不可及的。而陈默，她极有可能是消失了。”
　　沈良辰怔住，成功被安琪转走了注意力。他没有想过，安琪会和他谈这么深刻的问题。
　　恍惚也只是片刻，他说，“她不可能消失，她只是躲起来了。”
　　安琪打断他，说：“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她想不通，陈默那种女孩，沈良辰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注意。
　　“……”
　　沈良辰跟不上她的节奏，没有搭话。
　　安琪怕他又拿兄妹来堵她，抢先说道，“你别拿你是她哥哥这种话来哄我。”
　　她不接受这种“官方”的说法。他要是对陈默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就应该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她深呼吸，徐徐说道，“陈默的兄长，这个世上论的上的，陈朗算半个。他和陈默妹妹没有血缘关系，且在一个户口本，就算半个。而你，是她哪门子的哥哥。别说笑了。”
　　“你不会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我不说你就不懂，可我说了你就懂吗。不，你不会懂。”
　　沈良辰转身离去。
　　“沈良辰，”安琪追上去，“那你告诉我，你不爱陈默，那你到底爱谁？”
　　他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她。
　　安琪也不再追，只是大声喊了一句，“沈良辰，你不说就是承认你喜欢陈默。”
　　沈良辰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安琪蹲下身子，缩成一团，抱头痛哭。
　　她不是为他哭，而是为自己而哭。陈默还有沈良辰惦记着，哪怕失去记忆作为颜昭存在，也有颜家人照顾。只有她孤孤单单的，没有人关心爱护。
　　她哪里都比陈默好，可是那有什么用。她低低地说，她要求也不多，只要有人念着她就好。
　　她过去骄傲，如今却卑微地恳求：沈良辰，如果你不爱陈默，你能不能爱安琪呢。她又自己否定掉：不能，是吧。
　　她哭得越来越伤心。
　　过了好久，她被另外的身影罩住。她惊喜地抬头，沈良辰又回来了。
　　他俯下身子，抚摸着她的头，一声叹息，“你就那么想知道？”
　　安琪糊涂地点了点头。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我爱的人，是少白。舒少白。”
　　“舒少白。”
　　安琪傻笑出声。她竟忘了，沈良辰除了陈默，还有个心心念念的男孩。
　　从头到尾，有没有陈默都无所谓，他爱着的也是那个花一样的少年。
　　几乎是同时，她想到他要结婚的事实。
　　“舒婷和舒少白，是……”舒婷是他的结婚对象。
　　“舒婷就是舒少白。”沈良辰为她解答道。
　　安琪在那一刻，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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