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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玉（二）
娘半倚在床头翻阅着手中有些残破的书册，见到我回来，精致的素颜有些诧异。看了看尚未暗沉的天色，娘微扬嘴角漾起一抹淡雅的笑容，“怎的今日这般乖巧，日头未落就舍得回来了？”
我习惯性地坐在床边，双手环住娘的腰，偎在她怀里，只是不若以往呱呱呱说个不停。
娘见我今日反常的安静，忍不住担心，“怎么了？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没完的小喜鹊今日却一声不吭？”
我将头靠在娘的腿上，任她温柔的掌心一下下轻抚着我的发顶，好半天才咕哝着声音道，“娘，我究竟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娘愣了愣才笑道，“怎么好端端又问起这个来？”因为长年做织补而生有薄茧的手掌轻拍我的脸颊，“娘是汉人，你自然也是汉人。”
“那为什么你要我也学契丹话？”我追问道。
“咱们住在这两国交界的边塞地区，会说多一种语言总是方便些。”温柔的嗓音再次吐出这个我自六岁起就被告知的理由。
“既然我们是汉人，为什么不去全是汉人居住的地方，而要和契丹人一起住？”我再问。
娘顿了顿，益加柔和的嗓音中隐着一丝难言的悲伤，“汉人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娘身子不好，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在那里娘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对娘来说那不是个让人开心的地方。”
“娘，”我坐起身子，认真地望着娘那双像月牙儿一般美丽的眼睛，“你真的真的没有任何亲人了么？”
娘浅浅地笑了，像木棉树开的花一样柔美，“你是娘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娘的话轻柔却坚定，不像在骗我。
我低下头思忖了一会，才伸手探进衣领，循着颈上的红绳摸出一枚玉石来。不若寻常玉石或翡或翠，这一块是少见的墨色，纯粹得好像静谧的夜空，而玉石右缘淡淡一抹白色，仿若破晓时分昼夜交替的天空中隐隐呈现的一缕晨光。
对于玉石一类的物品，我见的不多。可依我看，回鹘商人手中最精美的玉石也及不上这块娘送我的玉石一半。只是，这样完美的宝物却偏偏有一个致命的缺憾——残缺。这是一块不完整的玉石，或许更准确的说，它不过是半块残玉。右缘平整的切口为它的美丽添了一抹神秘，却也不能避免地附加上难以遮掩的残缺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穷到三餐不继的我们会有这样珍奇的宝物。可即便是在最艰苦的时侯，娘也不曾有过变卖它的想法。我猜想，这玉石对娘一定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可是，这样稀有的宝贝，今日我却在另一个全不相干的人身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另一块。一切当真只是巧合么？
“娘，”我低低地唤道，“我知道你不爱我提及，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多问一次。拥有另一半玉石的人是否就是我从未见过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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