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下的教室

　　过完了元旦节，再过一个多月就到期末考了。
　　那时节的天依然阴沉沉的，万里寒云散布在天边，风吹着山前的枯枝茅草，也慢慢吹走了时光。
　　一场紧锣密鼓的科目小考与复习之后，终于迎来了期末考试。这时各班老师都被互调到了别班监考，所以监考我们的是高年级的老师。
　　考完语文、数学的第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同苒、晓桐、羽、诗走出教室，搓着手互道寒冷时，忽然看见林老师站在下一排瓦房的香樟树下，向我们这边招手。
　　香樟树下寒雾未散，远远地隔着窗子，依然能看到里面的“人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的监考似乎还未结束。
　　“林老师在叫你，快去。”苒和晓桐说。
　　“不是吧，是在叫我们吧？”
　　“不是，真的是在叫你。”
　　我有点将信将疑，转过头望着苒、晓桐：“真的是在叫我吗？”她们齐齐地点了点头：“是！快去。”不知怎么的我却有点狐疑，不会被整吧？我只好硬着头皮，像草原上奔跑的小马驹一样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林老师第一句话居然是“冷不冷啊？“我哈了哈气，笑了笑：“手脚都冻僵了。”
　　林老师也将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两脚不停地左右踩着，显然也是被冻坏了，但她在笑：“今天考得怎样？”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答道。
　　“嘿，你考完居然不知道自己考得怎样？”林老师瞪着眼，那脸上分明还有几分少女的娇嗔。
　　“是真不知道嘛，没底。”我有点惶恐。
　　“好，等阅卷完了，你要是考得不好，我再仔细找你问话。“她脸上带着威胁的表情，似乎是我考得不好要找我麻烦，我心里一惊，完了完了，日后定要再被她耳提面命了。不一会儿，路诗、羽、苒、晓桐慢慢地走了上来，林老师便遥遥问道：“你们今天考得怎样？”
　　“一般。”
　　“哼，考得不好，你们一个二个都要遭殃。”
　　“啊，不要哦。”三个人面面相觑，做出害怕状。
　　我见救星来了便准备开溜，林老师见问不出什么了，便说了声“大冷的天，你们要早点回家哦”，放我们离开。
　　跨出校门，她们都把脑袋伸过来问林老师跟我说了什么，我笑了笑，只说没啥。
　　苒忽然笑着说：“我怎么发现林老师对你特别好呢？”
　　有吗？可能开学第几天就没交作业，大哭了一场，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吧？也有可能她叫的本是一群人，却只有我这个傻子信以为真迎上去了。
　　第二天考完，等拿了成绩单，就是长长的寒假了。那几天，我窝在家里，同那些从小厮混到大的玩伴们凑在一起，在山上野炊、烧罐头，坐在掉光了叶子的油桐树上说故事，早已将学校里的人和事忘了个干干净净，譬如楚竹的笛声，爱罚站的数学老师，漂亮的英语老师……
　　到了学校拿成绩单的那一天，天上倒洋洋洒洒地飘下来几点雪花，落在校外青青的麦田里，一触便化了。
　　才几天没见，班上的少年们似乎都老成了些，披着大衣坐在那里很有些拔节的芒草的味道，拉拉杂杂，也很有些亲切。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好像有许多掏不完的心窝子。
　　“你看《日月神剑》了吗？”苒问我。
　　“看啦，看啦，里面的菁菁好漂亮哦。”路诗凑过来说。
　　“可惜小蝶死了。”
　　“最后那个老头给了他一支风车，结果转啊转的转回了婴儿时代。”楚竹忽然补充说。
　　……
　　没多久林老师抱着成绩单、厚厚的试卷，一张一张地发下来。我很有些忐忑，坐在下面很是坐立不安。到我时林老师忽然脸色变得有些严肃。
　　我心叫糟糕，瞧这情形不对啊？
　　“这次你们班上没有一个人数学考了满分，除了朱若离。”
　　我紧绷的神经因为她这一夸愈发紧绷了，我领了试卷走下讲台，感觉几十双眼睛都齐刷刷的望着我，还有人在哗哗怪叫，我便装作很淡定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是我紧接着听见林老师说：“但总成绩还只是老三，我觉得你还可以更好的。”
　　她说得很郑重，不带一点笑意。
　　林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知道怎样在你失意的时候给你最好的鼓励，也知道怎样在上一句表扬之后给你一句什么话才不会让你骄傲自满，因材施教，给你最好的引导。
　　这一天拿到成绩单后，自然有人高兴，有人失意，苒忽然用肘子顶了顶我的手臂：“喂，你看那个人拿着试卷许久没有说话。”
　　“有吗？”我回头便看到了那个拿着卷纸一时没有说话的楚竹，心想他不过是在对比答案一时看得太认真了吧？在校门口分别以后，大伙儿都谈笑着消失在风雪中，奔向新年漫天的烟火去了。
　　少年的人世界里装了太多色彩的内容与遐想吧？未来也还有许多个如露珠一样明亮美好的日子等着吧？
　　所以少年人的失意，永远只是一时的吧？
　　等我们揣起了一时的失意，新年的烟花依然在桥两头的村庄，万家灯火的门口绽放出最绚丽的色彩，一如少年人最绮丽多姿的梦。
　　这个时候苒在干什么呢？是在桥头放烟花还是坐在家里看电视呢？
　　晓桐呢？那个大大咧咧、男孩子气的晓桐，是不是正在和男孩子们在河边比赛玩焰火？
　　而楚竹呢？他是不是正点燃鞭炮或烟花，捂着耳朵笑着跳开？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和若语捂住了耳朵，看爸爸在院子外点燃了鞭炮，那一明一灭的焰火，将院子照得忽明忽暗；琼英在隔壁院子噼噼啪啪点燃了小焰火，同姊姊弟弟嬉闹着，隔着墙向这边打着招呼；而对面南山后面的烟花，将一角星天照得亮亮的，像撒开的漫天星子。
　　这一晚，我向着南山漫天的烟花偷偷许了一个愿，但没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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