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既然二少来了，我想出院。”

　　季禾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方二少代表公司带来的亲切问候，十指交叠放在膝上，脊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淡淡地望向方以泽。

　　尽管态度不怎么样，但好歹是美人儿开口，方以泽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婕有些犹豫：“医生说最好还是住院再观察一段时间。能推的剧本和广告，我都帮你推了，不用担心工作。公司那边也是同意的。”
　　方以泽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林婕。
　　上古瑞兽白泽，怎会轻易踏入人间？还好巧不巧地成了他家公司的经纪人？

　　季禾浓密睫羽下的眼睛眨也没眨，语调平缓地说：“我没病。要养，也是回家养着。”

　　“季哥，林姐也是为你好啊。”助理周舟端着水果过来，插了一句，“医院的疗养条件不是比家里强么？”
　　“我想回家。”季禾抬眼看他，嘴角微微上挑，形成的弧度看起来温和无比，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
　　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周舟顿时不说话了。

　　方以泽悠悠地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三方会谈。随随便便探个病，还能碰上艺人跟经纪人闹脾气？老板还在这儿坐着呢！

　　“三对一。”季禾说。
　　林婕素来拿他没办法，这下又有方二少在场，不同意也不行了，无奈道：“那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我找医生，给你做个全面体检。”
　　季禾“嗯”了一声，林婕百般无奈，带着周舟匆忙去办事了。

　　“谢谢。”二人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了季禾跟方以泽，季禾静默了一会儿，眼也没抬地道了个谢。
　　方以泽看着眼前赏心悦目却偏偏面无表情的小美人儿，不由啧了声：“就这么谢完了？还真是没诚意啊。”

　　季禾既然想出院，多半就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顺口帮了个忙，他本意也没想怎么着，只是忽然有了点逗人的兴致。
　　美则美矣，就是太绷着了。没劲儿。

　　季禾不为所动，淡淡道，“我没二少想要的东西。”
　　方以泽大奇：“我想要什么？”
　　“某个人的，来历？”季禾眯起眼睛，望了眼阳台上生机勃勃的绿萝，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又怎么肯定，我会知道呢？”
　　方以泽逗人的兴致没了，他注视着季禾，眼神忽地锐利起来。

　　接近早上十点，风流云散，日光灼人。病房楼下，三三两两的病人开始在小花园里散步，旁边病房的阳台上，也传来了刷洗碗筷、漫声交谈的声音。
　　整个医院在一瞬间喧哗、生动了起来。

　　季禾脸上的笑容仿佛昙花一现，几乎在林婕推门而入的同时，收回了望着阳台的视线。
　　方以泽嘴角噙笑，风流二世祖般大马金刀地斜坐着，又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检查安排在下午两点，做完大概要晚上了，”林婕看了眼手上的单子，说，“明天早上出院，就一晚上，你且忍忍吧。”

　　*
　　拒绝了季禾经纪人林婕请吃饭的百般好意，中午十一点半，方以泽从医院出来，打算直接打车回酒店。
　　正好是中午饭点了，医院门口等车的人开始多起来，方以泽低头刷了会儿手机，才终于排到自己。

　　刚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跟司机交代完目的地，‘滴’的一声，手机里就来了条新的消息。
　　他低头一瞧，本来漫不经心的目光略略顿了一下。
　　“她没有恶意，别动。”
　　发件人显示的是“小美人”——当然是季禾。

　　刚才在医院，林婕左右逢源的交际功夫显然很到家，除了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同时也让他和季禾彼此都留了联系方式。
　　至于他给季禾的备注，那真的是第一印象太深刻的缘故。

　　不过么……当面不动声色，见他离开才私下联系，这语气还隐约带了点威胁的意思，方二少无声一哂，季禾是看出他的降妖师身份了么？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林婕作为上古瑞兽白泽，都没察觉出来，季禾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会轻易就看出来？

　　方以泽想了下，登陆微博，打算找找季禾的资料，顺带加深一下了解。
　　这一翻微博，方以泽感到更稀奇了——

　　季禾的微博里，除了通常艺人都会有的新片宣传，人际交往之外，大多就是美食、旅游、读书、电影、健身一类，偶尔还会掺杂几条新闻评论节日祝福，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就是一个艺人的普通日常，而且还是一个乐观、开朗、阳光、颇有点内涵的艺人，微博内容和季禾二十四岁的年纪极为符合。

　　方以泽几乎没办法把这些微博所能表现的人物性格与刚才见过的季禾联系起来。
　　真是太不一样了！

　　不会真是脑袋受伤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吧？方以泽啧了一声，把手机收起来，懒懒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打算思考一会儿人生。

　　出租车司机颇有眼色地保持安静，打开了车载CD。
　　“Moon river,wider than a mile,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赫本悠长温柔的声音旋即在车厢里低低响起。
　　方以泽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跟着哼了几句：“Oh,dream maker，your heart breaker,wherever you're goin',I'm goin' your way……”

　　“您知道这首歌？”司机颇有些意外。
　　方以泽顿了顿，笑了起来：“我母亲……喜欢赫本。”
　　真的是很老的歌了吧？《Moon River》，只属于赫本的月亮河。

　　他忽然想起童年时，母亲抱着他坐在钢琴凳上，一边弹琴一边唱歌给他听的时光，也想起他因为所谓的‘天眼’，从小就能看到妖魔鬼怪，第一次被公园里的水鬼吓哭时，母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买了冰淇淋耐心哄他的事。

　　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他上初三那年？还是高一？
　　方以泽揉了揉太阳穴，不再去想这些，转头看向窗外不断飞逝而过的街景。

　　*
　　做完了一系列检查，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
　　“周舟，你晚上就给季禾把行李收拾好，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们出院。”林婕低头看了眼手机，转头看季禾，“出院后准备做什么？”
　　“回家，好好养病。”季禾说。
　　林婕拿他简直没办法，各种片约广告都给推了，他又刚受过伤，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接戏，除了“养病”也确实没别的好做。
　　林婕有些无奈：“那就让周舟好好照顾你。你受伤这事现在不算公开，尽量别让狗仔知道，谁知道他们会写出点什么东西来！平时一个人尽量别出门，缺什么，让周舟出去买，或者我给你送都行。”
　　“嗯。”季禾应了一声。
　　“这话本来明天送你回家时再说都行。”林婕沉吟了一会儿，“但你现在这个状态……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季禾抬眼，不明所以地看她。

　　白炽灯明亮耀眼的灯光下，季禾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最上面的领口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他专注地注视着林婕，浓密的睫羽微颤，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宁静无波，微微挑起的眼尾却带着惊艳的弧度。

　　此情此景，林婕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些人，还真的天生就是吃表演这碗饭的！
　　没受伤前，季禾的性格活泼归活泼，但基本在线的演技还是给了他不少发展的好机会；这受了伤，整个人沉静下来了，虽然看起来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但这举手投足间，不管有意无意，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因为季禾的这张脸，她以前给季禾定的发展路线都是翩翩公子型，的确是她目光狭隘了。
　　正好趁着这次季禾受伤休养的机会，给他转个型。

　　“我给你两个月。”林婕冷静地说，“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但是毕竟受了伤，养一养总没错。那就最多两个月。这期间我给你挑几个剧本，认真看。”
　　季禾微微眯起眼睛，点头应下了。

　　林婕拎起手包，准备回酒店。
　　“周舟，送送林姐。”季禾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示意周舟去送一送。周舟赶紧去开门。

　　季禾缓缓地下刀削皮，目光淡淡地看着果皮一层一层地旋起，如同一朵花般缓缓绽放，忽听手机响了一声，低头去看，来了条新的短消息。

　　“不动可以，那么，美人儿想过给报酬吗？”发件人显示的是——降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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