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暴雨如注。
　　狂风如刀，层层海浪咆哮着向岸边席卷而来。分明是白天，整片天空几乎都黑了下来。
　　倾盆的大雨如有实质，兜头浇下来，砸得人连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方以泽站在岸边，浑身都湿透了，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显出了腹肌的轮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锐利，他缓缓摩挲着手中的黑金唐刀，在那条有一人多高的黑色水蛭浮出海面的同时，身形忽地灵活一纵，掌中顿时现出数十条细如发丝的赤色引线，牢牢地控住了水蛭的颈部。

　　那条水蛭仰天怒吼了一声，迅疾地向方以泽扑来！

　　方以泽手掌翻转，引线也随之上下移动、逐渐收紧，水蛭顿时被困，不住地挣扎。下一秒，方以泽随手一掷，将黑金唐刀抛到半空，脚下也借力而起，身形顿移，丝毫不受倾盆大雨的影响。
　　远处观战的众人还没来得及为他的矫健身手喝一声彩，便见一道雪亮锋利的刀光闪过，似乎划破了漆黑如墨的天空。

　　下一瞬，黑金唐刀缓慢却无比狠绝地刺入了那条水蛭的庞然躯体，水蛭颓然地扭动着身躯，浓黑腥臭的水蛭血顿时喷涌而出。
　　方以泽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方老弟果然是年轻有为，不愧是总会派来的人哪！”
　　方以泽收了刀，在大雨里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一旁观战的降妖师协会山东分会的会长赶忙迎上来，给他撑了把伞。

　　“您过奖。”方以泽略勾了勾嘴角。
　　会长是个富态的中年人，见那条水蛭已被方以泽斩杀，连日来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连连道谢。
　　“方老弟，你是不知道啊。这雨都下了快半个月了。最开始还以为是台风过境，大家就都没当回事儿。谁知道后来，金沙滩上出现了好几起伤人事件，当地警方排查不出来，又觉得不像人为，就报到了我们这儿。哪知道这条水蛭凶猛得厉害哟，分会的降妖师拿它实在没办法，只能跟总会求援。方老弟，你这是救人于危难之中啊！”

　　碍于对方年长，方以泽也不好打断，只能默默地听完会长的长篇大论。
　　不就是出趟公差的事儿么……说的好像是他打败了入侵地球的外星人似的。

　　“哎哟，看我这事儿办的！”会长陪着方以泽回到他住的酒店，就在金沙滩边上，帮他按了直升电梯的开关，笑眯眯地说，“方老弟淋了半天的雨，赶紧洗个热水澡。我在二楼宴会厅摆宴，给方老弟庆功！”
　　方以泽笑了笑：“真是麻烦您了。”

　　会长的一句“不麻烦不麻烦”没说完，电梯门就缓缓合上了。

　　房间是分会会长亲自订的，十八层的套房，拉开窗帘就能远眺到金沙滩的美景。方以泽洗了澡穿了身浴袍出来，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潮起潮落的海面，闲闲地抽了根烟。

　　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已经停了，阴云散去，水天分明，三三两两的游人也在金沙滩上悠闲地散着步。
　　生活真美好啊。

　　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方以泽懒得走这几步路，手腕一翻，赤金色的引线再次出现，把手机收了过来。
　　“大哥。”方以泽靠在窗边，手中夹着烟，懒洋洋的，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有事吗？”

　　电话那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方以清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问：“你现在在青岛？”
　　“嗯。”方以泽弹了弹烟灰。

　　“那正好。前段时间，公司一个艺人在青岛受了点伤，现在还在住院观察，你既然在那儿，顺便代表公司去看看，也算是公司的一点心意。”方以清说。
　　方以泽忍不住笑了：“咱爸眼里，我就是一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什么时候轮到我去给员工送温暖了？”

　　“知道你缺钱，事儿办完了回来就再给你一笔零用钱，再说，你好歹也是公司里头挂了个名儿的经理。”方以清起身往会议室走，“回头我让李然把那个艺人的信息发你手机上，明天早上记得去。”

　　方以泽盯着瞬间挂掉的通话愣了没多久，‘滴’的一声，新的短信就来了。

　　他随手划开手机解锁，瞟了一眼，没怎么往心里去。
　　反正明天才去，今天应付降妖师协会山东分会的那帮人吃吃喝喝就行。

　　*
　　第二天天朗气清，方以泽起了个大早，在酒店门口坐上出租车时，漫不经心地想：买束花，还是买个水果篮？

　　最后走进医院住院部电梯时的方以泽，左手一束还沾着露珠的百合花，右手一个色泽好看包装精美的果篮。
　　‘叮’的一声，电梯在住院部的十楼停了下来，方以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科室名称，不免吃了一惊：神经内科？
　　这个叫季禾的小明星不会是失忆了吧？

　　他划开手机锁，又确认了一下昨天收到的信息，还真没错。嘴上不由啧了声，方以泽走到十层的护士站，礼貌开口：“您好。我来探望一个叫季禾的病人。”
　　正低头配药的小护士头也没抬，“你是他什么人？”
　　医院里住进一个艺人，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泄露信息，她当然不能什么人都放进去。
　　“他老板。”方以泽不甚在意，笑吟吟地说。

　　小护士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第一反应：咦？老板这么年轻？还挺帅。
　　随即反应过来，不由红了脸：“1008，从这儿走，拐个弯看到的第一个单人病房就是。”
　　方以泽嘴角略略勾起，微笑：“谢谢。”跟小护士摆了摆手，转身就准备过去。

　　脚步却忽然一顿。
　　降妖师的职业素养让他不由皱了下眉，怎会突然有妖气？他抬眼看向刚走出电梯的女人。

　　女人约莫三十来岁，秀丽的眉目间透出几分精明，长发高高盘起，穿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职业西装，行色匆匆，无疑是个行事干练的职场女性。
　　方以泽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白泽？

　　“二少？”女人察觉到有人看他，往方以泽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惊讶，“您怎么会在这儿？”
　　方以泽倒是愣了一下。他们认识吗？

　　“您不常去公司，可能不认识我。”林婕走过来，温声解释，“我是季禾的经纪人，林婕。您是来探望季禾的吗？”
　　方以泽玩味地挑了挑眉。

　　他代表自家公司来探病，还正好碰到公司的一个经纪人，哦，不，这个林婕还不是人。
　　生活真是波澜壮阔的精彩啊！

　　林婕倒没把方以泽往降妖师的方面想。
　　作为业界有名的东煌娱乐的二公子，方以泽名声在外，是个十足十的“二世祖”。
　　听说方以泽是代表公司来探病，林婕多少还吃了一惊，匆匆领着方以泽往病房走，快速地说了遍情况。

　　半个月前，林婕带的艺人季禾在青岛度假，在金沙滩游泳时遭遇过境台风，头部受伤，昏迷住院，现在是他的助理周舟在照顾，她这段时间也不放心，就住在医院对面的酒店。

　　“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方以泽觉得这小子挺倒霉，那条水蛭趁台风天作乱，正好就逮了他下手，见林婕正要敲门，就顺便问了一句。
　　林婕摇头，苦笑了一下。

　　方以泽心里不免多了点兴味，不会真失忆了吧？

　　*
　　季禾住的单人病房还算宽敞，有独立的卫浴间也有个小阳台，天气放晴，明亮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洒落下来，整个病房都亮堂起来。
　　来给他们开门的周舟长了张娃娃脸，戴了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可爱，见到方以泽，顿时愣住了：“林姐……”

　　林婕推他进去，低声说：“少东家，方以泽，你叫二少就成。”
　　“二少好！”周舟赶紧立正，恭敬地喊了一声。

　　“哎，这孩子哪儿找的！”方以泽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我就是闲人一个，不用这么郑重其事。你家季禾呢？”
　　周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伸手指了指阳台。

　　林婕不由皱眉问：“还是不爱说话？”
　　“这几天话倒是多了点，但是……”周舟犹豫了一会儿，“我总觉得季哥没以前那么亲切。”

　　“慢慢来吧。毕竟伤到了头部，他没留下后遗症就算是好的了。”林婕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话少点也好，他以前太没定性了。”

　　听他们这么说，方以泽倒有点好奇了。
　　他把果篮和百合放到茶几上，往阳台那边看了一眼。

　　为了装饰好看，医院在每个病房的阳台上都养了几株绿萝，季禾穿一身病号服，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洒水壶，正漫不经心地低头给绿萝浇水。
　　住了半个月的院，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柔顺地垂在他的脸侧，清晨的阳光不算太刺眼，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他微微颤动的浓密睫羽上，渲染出一层朦胧又迷蒙的色彩。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旁边，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洒水壶放回原处，微微侧过脸，半眯起眼，淡淡地望了过来。

　　方以泽一瞬间先注意到的是季禾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不住颤动的浓黑睫羽下，是仿佛深海般清冷宁静的眸眼，眼尾却微微上挑，形成一个非常惊艳，甚至有些温柔的弧度。

　　接着注意到的才是那张脸。

　　即使是在病中，阳光下几乎能看清白皙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唇色也算不上多健康，但依然能让人清晰分辨出独属于眼前人的眉目俊秀。
　　柔和，却也不显得柔弱。

　　哟，还是个美人儿！

　　方二少在心里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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