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七点过一刻，青岛酒吧一条街上属于夜生活的喧哗热闹才刚刚开始。

　　山东分会这帮人还真是闲啊！
　　帮他们除了个妖，请吃了饭给包了个红包就算了，还能派出年轻降妖师来跟他继续套交情，也真是够了！

　　方以泽酒量还行，但也架不住一帮人轮流灌，有点扛不住，就出来透了口气。

　　忽然想起中午季禾发的短信，就顺手给回复了。
　　他在露台上抽完烟，吹了会儿烟熏火燎的烧烤味的风，见手机上迟迟没有消息回复，哂笑了一下，转身回了酒吧里头。

　　“方哥，帝都降妖师圈好混不？”
　　他们这桌上，统共三男两女，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女孩儿年纪更小，看起来也就高中刚毕业的样子，眉清目秀，笑起来时露出两颗虎牙，一脸的天真无邪。
　　方以泽笑了一下：“什么好混不好混的，你在这儿做的开心就行，还能有空出来喝酒，不是挺好？”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穿格子衫的男生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这儿老大手太黑，雁过拔毛，一趟差根本捞不到什么钱，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方以泽大奇：小兄弟你这么赤/裸/裸地告状，不怕我转头就跟你老大打小报告吗？

　　“作为降妖师，我们肩负的可是维护一方治安的神圣使命啊！”方以泽声音低下来，一脸的严肃正经，“话可不能乱说哟！”

　　一个染了头金毛的男孩儿半蹲在椅子上，抓了把花生扔嘴里，痞兮兮地笑：“方哥你真是蔫坏蔫坏的，聊天连个底儿都不说，没意思！”
　　方以泽呵呵地笑，没说话，继续喝酒。

　　　我就是来出个差除个妖，可没想得罪地头蛇……方以泽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桌一直往他们这边看、却连桌上吃的都不动的客人，不由嗤笑一声。

　　就算在帝都降妖师圈里混的风生水起，山东这地盘上，可不是他说了算。
　　这几个小年轻傻不愣登的，明天回去多半得挨顿批呐！

　　九点多，酒局终于散了，方以泽一身烟味酒味烧烤味地回了酒店，洗完澡刷完牙，倒了杯水慢慢喝，打开了酒店房间的液晶电视。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说！你说！你说！”电视里，一个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大吼，而对面的男人一脸无奈。
　　狗血都市？方以泽拿过遥控器，换台。

　　“影响我市的台风‘巴拿马’已经结束，近日将持续高温……”主播一脸的严肃端庄。
　　天气预报？方以泽皱了皱眉，换台。

　　“儿臣以为，丞相的郡县制提议甚佳。”清清朗朗的温润男声，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方以泽手上顿了顿，颇有兴致地抬头看了一眼。

　　一身宽袍大袖，峨冠博带的季禾正站在大秦帝国的朝廷上，慷慨陈词。
　　方以泽看了眼电视剧的名字，《大秦传奇》。看了一会儿剧情，弄明白季禾演的是始皇长子扶苏后，就没太大兴趣了。

　　这部剧名字一般，剧本好像也不怎么样，不过美人儿毕竟是美人儿，尤其是被那个一脸络腮胡的秦始皇一衬托，就显得更好看了。
　　张开五指撑着额头，方以泽忽然想起来，季禾是自家东煌娱乐旗下的艺人。

　　顺带着，就想起了季禾的经纪人，林婕。

　　无论法力高低，降妖师遍布天/朝各个角落，有降妖师，当然就有降妖师协会。降妖师总会自然设在帝都，而大部分省份都有降妖师分会，就像这里的山东分会一样，有的省份则会联合起来成立一个大的分会，就像东北分会，便囊括了东北三省。
　　与此对立的，就是同样遍布天/朝各个角落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降妖师协会有明文规定，降妖师遇妖，能生擒则生擒，若因为特殊原因而无法生擒，降妖师有权力就地击杀。
　　昨天那条水蛭，明显是蓄意害人，而且是山东境内的水妖，生擒的话还有个妖魂归属问题，方以泽索性就就地击杀了。

　　降妖师协会，并没有“降妖师遇妖，如果妖灵没有恶意，可以轻易放过”的规定啊。

　　方以泽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抬眼看着液晶荧幕上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扮相的季禾，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和其他的同行相比，他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降妖师。

　　很多同行的“天眼”基本上都能看到妖魔鬼怪，但如果妖魔化形日久，他们就不一定能看出妖魔的本相。他的“天眼”，好像从小就比其他人更灵敏一点。
　　看出妖魔的本相，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泽是上古神兽，同时因为能够给人们带来福泽祥瑞而被称为瑞兽，在普通人眼里，白泽就是个吉祥物。
　　虽然早上就看出林婕的本相，但他本来也没想动她。

　　吉祥物啊……留在公司里，没准还能招个财什么的？
　　但季禾作为一个普通人，不仅能看出林婕的本相，还能看出他是个降妖师，这就值得人玩味了。
　　生活真是处处充满意外啊。

　　方以泽关了电视，用手机上网买了张次日下午青岛飞北京的机票。
　　青岛的差事已经办完了，工作汇报也已经提交上去了，连带着探病都探完了，方二少准备一身轻松地回家去了。

　　他还没那么大的非得寻根究底的好奇心。
　　美人归美人，能不能招惹，是另一回事。

　　*
　　上午九点出院，下午一点坐上回北京的飞机，没两个小时，季禾就在林婕和周舟的陪同下到了首都机场。
　　然后就是各回各家。

　　林婕交代完事情后就离开了，周舟是他的私人助理，跟着他住，就开车和季禾一块儿回家。
　　“季哥，”周舟把车开下高速，进了市区，“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季禾正神色复杂地看着窗外，听他这么说，略略想了一下，“去趟图书大厦吧。”
　　周舟闻言，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

　　北京今天难得晴空万里，明亮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在帝都这片土地上，落在季禾的身上，周舟却没来由地觉得多了点闲适的味道。

　　“家里不是还有好几本书没看吗？”周舟问，“要是有的演员能像我老板一样多看点书，没准就不会有那么多雷剧了。”

　　季禾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淡淡地说：“跟我一年多了，还没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周舟不解地看他。

　　“你刚才的话，让狗仔听见了怎么办？得说季禾爱立人设了。”季禾道。
　　周舟扶了下自己的眼镜，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季哥啊……你这回一受伤，小的连个玩笑都不敢开了，压力好大啊，求加工资！”

　　季禾的神色缓和了一下，没再开口。
　　周舟吸了口气，专心开车。

　　最后，在给季禾把一箱子的书搬上十二层的公寓时，周舟由衷地感叹道：“电梯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季禾大病初愈，这一顿折腾下来，精神早撑不住了，只笑了笑，径自收拾了换洗衣物去洗澡。
　　“我先洗一下浴缸！”周舟见状，赶紧奔向季禾卧室的卫生间，“都半个多月没用了，肯定要积灰！”
　　“昨天你不是打电话给保洁了吗？”季禾皱了下眉，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

　　周舟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天下午确实有打电话，呵呵地笑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季禾家没有请固定的保姆，只是在需要打扫的时候，让物业派一个保洁来一趟。昨天确定了要出院后，周舟就打了电话让人来打扫。他们回来的时候没有人，家里又干净整洁，早上保洁就已经来过了。

　　浴室里，季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

　　知道家住在哪里，知道照顾他的人是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连这个卫生间的镜子右下角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裂痕的事情也知道……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很重要，对他的人生很重要的事情。

　　但同时，好像也多了点什么。
　　以前，他从不相信神鬼之说，但睁开眼后看到的，是一脸焦急的经纪人林婕，还有她头上多出来的……那只角。

　　上古有神兽，名曰白泽，通体雪白，头上生独角，世人多称其为独角兽，又因常生祥瑞之兆，也被人认为是瑞兽。

　　住院半个月，季禾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只独角兽在自己面前出现，或关心或焦急，或冷静或烦躁，种种迹象都能表明，这只独角兽“白泽”就是他的经纪人，如假包换！

　　季禾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有了所谓的“天眼”一样的东西。

　　直到昨天清晨，病房阳台上一回头，他才骤然发现，自己能够看到的，已经不只是妖魔鬼怪了。
　　方氏集团的二公子，方以泽。
　　降妖师。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同时充满着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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