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

　　沐晟煞有介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个小本本，将本子翻开到空白的一页，笔尖抵在了纸上，才开口问米酒：“昨天早上两点到六点这个时间段内，你在哪里？”
　　“还能在哪儿，在家呗，睡觉，起床，洗漱，吃饭，上班。”
　　米酒流水账似的说完，不耐烦地等沐晟问下一个问题。
　　“请问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旁边有其他人吗？”
　　“吃早饭的时候在乔记，和那儿的老板聊了一会儿，其他时候我都是一个人。”
　　“乔记……”沐晟小声嘀咕着把这两个字写到本子上。
　　孟鱼站在门边，死死地盯着米酒，手指虚张向下，看似放松，实则全身都处于警备状态。
　　孟鱼的目光太直接，以至于米酒不用看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于是米酒扯起嘴角，恶劣地笑了一笑，紧接着突然起身，凑到了沐晟面前。
　　孟鱼手中立即有寒光一闪，冷厉的线条随之浮现，被米酒的眼角余光看得一清二楚。
　　好像是一柄剑，应该就是昨天晚上指着自己鼻子的那柄。
　　米酒达到了恶作剧的目的，也就不再挑衅，在离沐晟仅剩一尺处停住了，孟鱼掌心还未露出全貌的物事也随即重归于无形。
　　沐晟浑身一僵，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米酒险些瞪成斗鸡眼，“怎，怎么了？”
　　米酒摆出职业微笑，尽量和善地问他：“沐先生，你把我当嫌疑人我没意见，你问什么我也都会乖乖回答，但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到底被牵扯到什么事情里面了呢？”
　　“这个……呃……”沐晟结结巴巴，不知道为什么，米酒浑身带着莫名的威压，让他之前准备好的措辞忽然就从脑海里跑了出去，半个字都没留下。
　　“不能说吗？”米酒遗憾地拉开了一点距离，“那就算了吧，你有你的难处，我不会为难你，当我没问。”
　　沐晟稍微松了一口气，哪知米酒在这时候猛地又向他逼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刚刚还短，沐晟甚至能感受到米酒轻缓的鼻息，顿时四肢更加僵硬。
　　“不过啊。”米酒让沐晟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你们从昨天就奇奇怪怪地说什么妖气，对吧？本来昨天我以为你们两个只是，嗯，神经病，所以没放在心上，今天你告诉我，你是警察，那你们说的应该不是瞎话，我就问问，那个‘妖气’是什么？你是在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超越常识范围的东西存在吗？”
　　米酒双手按在沐晟的椅背上，牢牢禁锢住了他的活动范围，沐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米酒的问题，想避都没法避，只能欲盖弥彰地向头顶上的节能灯看。
　　“回答我。”米酒一字一顿地说。
　　沐晟四十五度仰角看天，不，看灯，尴尬地想：这个立场不对吧，好像我才是问问题的那个来着，啥时候变成这样了？话说，要不要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是真的不知道吗？难不成昨天他身上的妖气是一不当心粘到的而不是他自己的，这是个误会？
　　米酒逗沐晟逗得很愉悦，忽略了边上还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实心眼教不会想啥做啥的耿直boy。
　　“坐回你的位置上。”
　　孟鱼说话很有个性，没有重音，没有语调，从头到尾一个速度，跟Siri说话差不多，听得米酒浑身不爽，但参考到脖子上架着的那个冰凉锋利的玩意儿，米酒再不爽也只能妥协，往回退了一步，重重地坐回了凳子上。
　　不过，行为妥协了，意识却没有，米酒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弹了下近在喉边的剑身，听它发出清脆的响声，似笑非笑地对沐晟说：“昨天指我鼻子，今天割我脖子，说话还跟七八岁小朋友似的，一个一个短语往外蹦，刚刚那句话连主语都没有，你这弟弟脑子可能真有点问题，趁现在还早，赶紧带去医院看看。”
　　“我没问题。”孟鱼认真反驳。
　　“你没问题你拿着开了刃的剑到处晃悠？”
　　“我们观里都这样。”
　　“那就是你们观里都有毛病！”米酒顿住了，guan第四声，没听错，“你们观里？观？”
　　听见那个字，沐晟跟回魂了一样，猛地蹦了起来，把手里的小本本扔向孟鱼。
　　本子恰好砸中了孟鱼的剑，“当”地一声响，把剑给撞开了。
　　沐晟嘴皮子突然就利索了，跟米酒解释：“你听错了，不是观，不是观里，我爸妈捡回他的时候光教他怎么锻炼身体，忘教他怎么说话了，所以他说话能力比较差，发音很不标准，他说的是关岭，贵州的那个关岭，我们老家。”
　　听了他说的话，米酒依然似笑非笑。
　　沐晟摸不准米酒到底信没信，琢磨了一会儿，发现为了保险起见，他无论如何都要用那招，于是他也不保留了，深吸了一口气，严肃说道：“米先生，不好意思，我就直接问了，你是人是妖？”
　　“你看我像人像妖？”米酒反问，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们眼瞎了才会认错。”
　　沐晟也不气，毕竟被孟鱼拿剑威胁了这么两回，是个人都不会好声好气，他能理解米酒的心情，“那真是抱歉了。”
　　“米先生，来喝口水吧，刚刚说那么多你肯定渴了对不对？”沐晟端起面前的茶杯递给米酒。
　　米酒一愣，果断拒绝：“不，这是给你准备的。”前台小妹不知道多久之前给他们泡的茶，冷都冷掉了，而且说不准沐晟已经喝过了，谁要和他共用一个杯子，米酒要是口渴也宁愿忍着，回了办公室再喝，还是用自己的东西比较习惯。
　　沐晟再劝：“喝吧。”
　　见米酒坚决拒绝，沐晟给了孟鱼一个眼神。
　　孟鱼这时候靠谱了，手里的剑瞬间消失，接着把空了的手掌按在了米酒头顶心上。
　　一阵暖意从头顶灌入，米酒霎时不动了，动作定格在了孟鱼碰到他的那个时刻，仿佛从一个活物变成了木偶，只有孟鱼掰开他下巴的时候，他眼里流露出的恐慌能够证明他还有自主意识。
　　沐晟抬起米酒下巴，把一整杯茶都给他灌了下去。
　　渐渐地，米酒的眼神也开始呆滞。
　　沐晟看着他，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确认米酒已经不再有反应了，才让孟鱼撤下按在他头顶上的手。
　　沐晟让孟鱼照顾好米酒，自己则走到一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本本，用笔飞速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将这页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纸团本该滚落在地，却在离开沐晟手掌时化为了一团光亮，如流星般划出一道弧线，从窗口飞了出去。
　　孟鱼双手托在米酒腋下，将他搬到了椅子上，本想就这样好了，但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摆弄几下米酒的四肢，结束后问沐晟：“汇报？”
　　“嗯，他的嫌疑其实不大，但因为嫌疑人没几个，我们得仔细查一查。”
　　沐晟看着纸团在视野里消失，才回过头。
　　这一回头，沐晟立刻觉得自己眼角抽搐，指着米酒问孟鱼：“这怎么回事？”
　　“他不是这样的吗？”孟鱼还有点不理解沐晟眼角抽搐的原因，觉得米酒的造型跟他平时一样。
　　要是平时吧，米酒那么坐着，叫悠闲，可在脸部不配合的情况下，身体摆出这样的姿势，那叫半身不遂。
　　沐晟吐槽：“表情一点都不像好吗？”
　　“哦。”孟鱼了悟，手指抵在米酒嘴角，往上戳了戳。
　　估计孟鱼这是想让米酒嘴角上扬，他也的确成功了，只是左右有那么一点不对称。
　　得，从半身不遂到全身瘫痪了。
　　沐晟抚额，不忍再看，“走吧，别折腾他了。”
　　两人走出会议室，在婚介所全体员工的目送下离开了。
　　季素桐见两人乘着电梯下去，而米酒还没从会议室出来，便急匆匆地走过去，推开了门。
　　米酒好好地坐在他的位子上，却正捧着一个茶杯往里吐口水，嘴里还念念叨叨：“呸呸呸，这符水真他妈难喝，那些人也不知道与时俱进改个口味……”
　　季素桐听不清米酒说了什么，只能无语地看着他，“……老板，你在干嘛？”
　　“没干嘛，你有什么吃的没？”米酒抬头，渴望地看着她。
　　季素桐摸了摸口袋，问：“巧克力，你要吗？”
　　米酒狠狠点头，“要！”
　　季素桐把巧克力扔给了米酒，看他急不可耐地塞到了嘴里后，才问他：“那两人来做什么的？”
　　“啊，我忘了。”米酒一脸无所谓地耸肩。
　　忘了？他们才走没一会儿吧？这你都能忘？你骗谁啊！季素桐真想掐着米酒的脖子对着他吼。
　　等等，米酒手里的茶杯不是他的吧？发生了什么？季素桐现在又觉得米酒说忘了可能是真的。
　　“还有巧克力没？”米酒迅速吃完了一颗，还跑到季素桐面前问她要。
　　季素桐无语地从口袋里把巧克力全部掏了出来给了他，看着米酒没心没肺吃着巧克力晃悠回办公室的样子，觉得自己完全是在瞎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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