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

　　乔修远的脚力还不错，在米酒刚起步没多远就逮到了他，当然，某些事情米酒是坚决不会承认的，乔修远也拿他没办法，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以乔修远搭米酒的顺风车告终。
　　这条件是乔修远提出的，他这两天用车过度，车胎爆了，没来得及拿去修，本来今天是打算乘公交车去上班的，但米酒好死不死撞枪口上了，那还挤什么公交？眼前不就是现成的座驾嘛。
　　米酒也干脆地答应了，左腿撑地支着电瓶车等乔修远坐上来。
　　乔修远注视着米酒的小电瓶车，心中慢慢浮起了疑惑：这车米酒好像骑了好多年了吧，看着快要报废的样子，行不行啊？
　　在米酒意味深长的笑容中，乔修远忐忑地坐上了小破车的后座。
　　小破车一启动，乔修远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以前的商品质量真的很耐用，小破车看着破，但电瓶很带劲，驮着米酒和乔修远两个大男人，前进速度依然没有放缓，嗖嗖往前，乔修远的警帽都差点被风给刮下去。
　　但小破车的缺点也很明显，它颠，很颠，要是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颠，乔修远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它在平坦的大马路上都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颠得疯狂，颠得放荡。
　　米酒早就习惯了，看不出他有半点不适，甚至颠出了节奏感，更何况他还有坐垫，而乔修远呢？一没经验，二没软垫，从承境小镇到市里的一大段公路上还都没有公交站，因此不能半路反悔，他只能坐在后座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整个人被抛起，接着受引力作用狠狠地砸回金属后座上，然后又被抛起……
　　颠到后来，乔修远觉得整个人的灵魂都已经被震出来了，恍恍惚惚就被米酒载到了单位门口。
　　乔修远颤抖着双腿，被米酒扶下了小破车，站了好一会儿腿都没能并拢。
　　米酒忍着笑，用平常的语气问他：“还行吗？明天还要不要我载你了？”结尾没忍住，一个小颤音儿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乔修远捂着屁股，满脸痛苦，在旁人怪异的目光中怒吼：“你他娘的赚了那么多钱，就不能买辆汽车？”
　　米酒一本正经地回答：“年轻人，你不懂，要享受这种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感觉。”
　　乔修远恨不得踹他一脚，但鉴于自己的双腿暂时处于废掉的状态，只能手臂用力，死命地按压米酒的肩膀，咬着牙说：“信你我就是傻子！真享受那种感觉，你买辆敞篷不就好了？你懒得考驾照就直说。”
　　“哎呦，这都被你发现了。”米酒吊儿郎当地拍开乔修远的手，深情地抚摸小破车的车把，“我可受不了出钱去当孙子，我有我的小电瓶就够了。”
　　乔修远被米酒这么深情的表演恶心得不行，转过身不想搭理他了，一瘸一拐地往局里走。
　　“晚上要我来接你不？”米酒欠抽地大声问。
　　乔修远想也没想，“滚！”
　　其实这小破车硌腚，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但这么一路颠过来，不只是尾椎骨疼，蛋也疼啊！能忍吗？这能忍吗？乔修远就想问问，能！忍！吗！不能，显然不能。
　　虽然乔修远的单位和英山婚介所都处于市中心，但市中心的跨度较大，两地还是有点距离的，再加上米酒送完乔修远后，时间有点晚了，去婚介所的路上正好赶上上班高峰期，这导致米酒在婚介所开办以来，头一次迟到了。
　　米酒在路上挺焦急，英山婚介所的员工倒是挺开心，老板没来哎，上班好轻松——直到两个人站在前台，指名道姓要见米酒。
　　前台小妹让他们到会议室等着，还周到地送上了两杯茶。
　　一些闲得无聊的员工站在会议室外面窃窃私语。
　　“老板今天迟到不会跟这两个人有关系吧？”
　　“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你想想，我们在这儿工作那么久了，老板有迟到过一次吗？今天老板迟到，两个陌生人就正巧找上了门。而且，除了我们的VIP，还有谁会这么指名道姓找我们老板？明显这两人认识老板啊！”
　　“呃……那不会是来讨债的吧？”
　　“啧，说不准，谁知道老板是不是欠债不还，被人追债，然后半夜收拾铺盖卷跑了，以后就不来了呢？”
　　“老板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老板不是那种人，但现在的高利贷可恐怖了，你是不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一群人反应迅速，不等米酒说什么就如鸟兽散了。
　　米酒也不追上去，反正刚刚把饭盒放进办公室以后，出来听他们说了一会儿了，谁说了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在小黑账上以后慢慢算，不着急。
　　米酒正要推开会议室的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看清里面的人后，米酒内心萌生了一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两个男人，身高差不多，体型也很接近，穿着地摊上二十块钱就能买到的宽松型Ｔ恤和烂大街款的牛仔裤，所幸是两个人的皮相都不错，穿着劣质货也不显得廉价。
　　让米酒想转身就走的缘由，是这两个人他见过，而且是昨晚上才见的！
　　没错，就是那两个大晚上玩cosplay的中二病兼神经病！
　　“米先生，你好。”短发男握住米酒的手，摇了两下就松开了，“我们有事想和你聊一下，请问是在这个会议室呢，还是去你的办公室？”
　　米酒眯了眯眼，很好，给了两个选项，可没有“拒绝”这个条目，摆明了他们那方强势的态度。
　　“会议室吧，我办公室有点乱。”
　　米酒进了会议室，自顾自先在首座上坐下了，没招呼两个人。
　　短发男自觉地合上了会议室的门，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下了，长发男却绕了个弯，凑近米酒，闻了闻。嗯，就是闻，鼻子的那个闻。
　　“没有妖气。”长发男那语气，就像在说隔夜的鱼汤没腥味了一样。
　　米酒差点一巴掌把长发男拍翻，又是妖气！妖你大爷的气！
　　短发男打着哈哈把长发男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两份证件递给米酒，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沐晟，他是孟鱼。”
　　“呵，昨天不还说是弟弟吗？”米酒冷笑了一声，翻开证件看。
　　这种证件米酒见过，而且见了好多次，不过只见过乔修远一个人的，没见过别人的，这会儿两份像模像样的证件摆在米酒面前，米酒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真货了才把证件还回去。
　　“哎呦喂，现在脑子有问题的人都能当警察了哈？”米酒这是在拿沐晟昨天的说辞挤兑他们。
　　“哈哈，米先生别开玩笑，这不是昨天查案的时候在伪装吗？随便说说的而已，米先生不会当真的对吧？”沐晟说笑着，和米酒很是熟稔的样子。
　　伪装？要伪装成你们昨天这个样子，天底下的便衣警察不用动手就全被认出来了，米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事直接问，别拐弯抹角的。”
　　米酒不是个没耐心的人，要是耐性差，他也不会做婚介这一行，而且他从小到大，在外人眼里唯一算得上长处的可能就是他的人缘关系出奇的好了。搁平时，米酒跟陌生人叨叨几个钟头都不在话下，可碰上孟鱼，米酒心里不自觉地就冒出了点敌意，现下的态度已经算是克制的了。
　　是昨天他打扰了自己吃夜宵的缘故！米酒暗自给自己的不悦找了个理由。
　　“你是不是妖？”孟鱼紧接着米酒的话问道。
　　先不说孟鱼这句话有没有毛病，这问法就有问题吧。如果他是人，问他是不是妖本身就是一种冒犯，如果他是妖，那也不该这么问，换个角度想想看，问一个人“你是不是人”，那不是像在对他说“你是不是东西”一样吗？无论是哪个答案，横竖都会让人不舒服。
　　米酒还没什么动静，沐晟先被孟鱼噎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昨天苦口婆心那么多是白说了怎么地！这样的师弟谁要送给谁！他不要了！
　　米酒在深呼吸，克制自己不要赶人出去，默念：这俩神经病是公职人员，我只是一个个体户，硬杠上是不配合人家工作，这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
　　“你……”孟鱼可能以为米酒没听清，像是要再重复一遍的样子。
　　可他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米酒和沐晟异口同声吼了回去：“你闭嘴！”
　　在两人怒气的环绕下，孟鱼乖乖住嘴了。
　　“你站那儿去，不准说话。”沐晟指了指门边，等孟鱼站过去了，才面向米酒，“米先生，对不住啊，咱俩人聊就好，不带他了，你别动气啊。”他还想要米酒好好地配合回答问题呢，孟鱼上来就把人又得罪了一遍，这话还能不能让他问了！
　　“行，你赶紧问吧，问完赶紧走人。”米酒不想克制了，赶人的意思很明显，但还算好，起码允许沐晟把话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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