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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3.
叶思华把石吟放了下来,推开叶府的大门。见屋内乱作一团,叶思华不由得摇了摇头,不就少了点银子,至于从早上慌到现在嘛。
昨天是五月十五。连安大盗又出现了。
近两年来,连安城里突然出现了个盗贼,每月十五作案,夜盗千家,且盗的要么是官宦要么是富甲。官府发布通缉令已经两年,如今却依旧没有什么收获。大户人家提心吊胆,黎民百姓却格外地欢呼雀跃。因为,大户人家被盗的当晚,贫苦人家会莫名其妙地多些碎银两。盗贼偷来的那些银子被分给了贫困百姓,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因此流传在民间的反倒成了“连安大侠”的事迹。每逢十五,朝廷动辄出动上百官兵,大家都说看到了个黑影子,却始终抓不到人。这让官府头疼不已。
而昨日,叶思华所在的叶府就失窃了。
“娘——”叶思华大叫一声。
府内原本人头攒动,但突然被这一声吼叫镇住了。大家回过头,下人们纷纷低头以示敬意。
“哟,叶大小姐回来了?”
叶思华一听这声音就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立刻变了脸,乜着眼,轻蔑都写在脸上,双手环在胸前,道:“哟,这不是杜秀才嘛,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叶思华称之为杜秀才的正是城南卖字画的杜易水,油头粉面,长得一副白脸书生的样儿,年年科举不中却非自称为秀才。除了字画还能看得过去,在叶思华眼里,他根本就一无是处。
“夫人要我来送字画哩。”杜易水侧过头来,点头哈腰地望了眼站在正厅的叶夫人,回头又说道:“叶小姐这游手好闲的性子还是没变啊!”
“你——”
“咳咳——”
叶思华用食指指着杜易水的鼻子正欲发作,石吟捂着胸口扶着墙壁咳了起来。
“切,不与傻瓜共短长。”叶思华甩了袖子忙回头扶起了石吟。
“思华,怎么回事?”叶夫人终于发声。
叶思华招了招手,两个小厮走过来,“娘啊,你快过来看看。”叶思华命小厮背起了石吟,而石吟却再也无力反抗。
小厮背着石吟走到了正厅,叶夫人充满疑惑,抬头探看。待靠近,叶夫人忽然啊的叫了一声。
“娘,我们收养他吧。他是个孤儿。”叶思华静静看着叶夫人吃惊的表情,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浮上了一丝欣慰与感动。
“叶小姐还喜欢随便捡孤儿回来啊!”杜易水站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难怪城里的小乞丐越来越少了呢。”
“住嘴!”叶夫人忽然吼道。
杜易水被叶夫人的这一声吼叫完完全全地镇住了,一脸惊悚地定在旁边,动也不敢动。他应该是在想,平日里见谁都慈眉善目点头微笑的叶夫人居然也有发狂的时候吧。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没有吧,往常和叶思华的嘴仗也是司空见惯了的,大家互相瞧不起,谁也不欠谁啊。
“抱歉,杜公子。”叶夫人仿佛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改日需要字画的时候还麻烦再走一趟。”
“好说好说!”杜易水抱着拳,笑呵呵地立刻反应过来。主人下了逐客令,果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啊。“那杜某就不打扰了啊,叶夫人,叶小姐,咱们改日见!”杜易水边说边往后退,直到跨出了门槛,才转头飞也似地离开。
“哼,贼眉鼠眼,假丈夫真小人。”叶思华冲着杜易水狠狠地哼了一声。
“快快,把他放到屋里,去找大夫,去找大夫!”那边杜易水刚走,这边叶夫人就慌了神。
小厮听命,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叶思华跟着叶夫人走到了里屋,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石吟,轻声说:“娘,是不是很像。”
叶夫人轻轻抚摸着石吟脸颊,指间触碰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红了眼眶,声音颤抖:“思华啊,我们、我们要好好对他!”
“嗯!”叶思华点了点头,抓着叶夫人的手,母女二人的亲情因为石吟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紧密。
———
4.
是夜,月色朦胧,叶府一片静谧。
然而,静谧的世界里泛起一阵细微的声响,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翻上了墙壁,在月光下消失不见。
城外,紫竹林把月光筛成碎片,细密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而其中一人,正是石吟。
他低头抱拳,白日里孱弱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强劲。忽的,他微微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背向他的人,字字有力:“师父,徒儿错了。”
那人却不回答。
半响,石吟再低头,“请师父责罚。”
“石吟啊,打你的是那些小乞丐,你何错之有?”那人终于发声,慢慢转过身来,月亮在他银白色的面具上闪着诡异的光。
“徒儿——”石吟顿了顿,“徒儿没有完成师父的任务,理应受罚。”
“任务,”那人鼻子里哼了声,“一月之约你可还记得?怎么,这才几天就想放弃了?”
“不,徒儿没有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一时心动,跟着那叶小姐进了府?你觉得当不成乞丐就完成不了任务?时间还没到就来负荆请罪,这样我可是会认为你知难而退。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的作风的话,我要你这个徒弟有何用?”
声音不高不低不咸不淡,紫竹林里微风吹过,和这声音纠缠着、翻飞着,飘进了石吟的耳朵里。
他一哆嗦。立刻抬头,炯炯有神的双眸紧紧盯着那张罩着面具的脸,“徒儿明白了。”
那人点点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折扇,刷的打开,梅花白雪,和这渐暖的初夏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忽然腾空而起,林间哗哗作响,石吟再抬头时已不见那人踪影。
连安城内,打更人打了个哈欠,铜锣一声高过一声。石吟经过小巷子的时候微微顿了顿,他看到小巷子里躺着五个小乞丐,他看到强子翻了个身,他的裤子又破了个洞。
石吟回到叶府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夜空正中。他没有开门,而是翻身进入了打开通风的窗户。行云流水连贯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他并不知,对面微微打开的窗户内,叶思华睁着眼睛看到了这一幕。
———
5.
连安城死了人。
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子里,五个小乞丐的尸首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官府把尸体发现的地点围起来,但是闻声而来看热闹的百姓却把周围围得水泄不通。一夜之间,连安城变得人心惶惶。
“是谁干的啊?这么残忍!”
“就是啊,这些小乞丐没爹没娘也怪可怜的,谁想到死得这么惨。”
“唉,就是说啊。”
“别嚷嚷!散了散了!”沈大人领着官兵一齐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试图把人群哄散。然而越来越多的百姓聚拢上来,形成了一堵又一堵厚实的人墙。直到——一个官兵拔开刀鞘,明晃晃的刀身突然现出来,人们都往后散了散。
其他官兵看这招有用,纷纷拔出刀鞘,识趣的百姓纷纷散开。
倒是叶思华,硬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官兵见她丝毫不怕,反而一步一步走过来,也不由得慌了神,只拿着刀乱舞并叫着:“往后退!”
“等等等等,息怒息怒啊——”叶思华忙摆摆手,“这位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昨天夜里,连安城死了几个乞丐。叶小姐,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沈大人说。
叶思华皱了皱眉,说:“沈大人不必为难,等案件查明白了再告诉我们大家也不迟。”
沈大人身后的官兵摇了摇头,“小乞丐没爹没娘,似乎是误食了老鼠药,中毒而亡。”
话音刚落,周围又一阵叹息。
沈大人领着官兵开出一条路,把小乞丐的尸体拖上车,一具接着一具拖走了,叶思华站在原地,看着为首的那个人,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剑。但当她目光落到那逐渐远去的覆着白布的尸首上时,心脏不由得微微发疼,就连眼眶也湿润了。
她讨厌那些小乞丐总是欺负别人,她讨厌他们随地大小便还笑脸嘻嘻,她讨厌他们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她并不讨厌他们叫她“叶姐姐”啊。
“哟,叶小姐在这伤的哪门子心?”叶思华思绪正乱,听到这声音忙转过身麻溜地擦了擦眼角,回头伸着手指大声呵斥:“要你管!”
杜易水笑嘻嘻地站在叶思华眼前,对叶思华的呵斥不管不顾,反倒低头看了眼巷子旁狗尾巴草,歪着头托着腮道:“那位大人骗你呢。这连安城真是越来越危险了。”
叶思华瞪大眼睛疑惑地盯着杜易水,杜易水却也不抬头只是努着嘴冲着狗尾巴草挑了挑眉。
叶思华也是聪明人,顺着他暗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墙角那几株狗尾巴草上赫然出现了几滴红色。
“这是!”叶思华冲上去蹲下来,摘了一片狗尾巴草叶伸到鼻前,突然,她猛地回头道:“血腥味!”
“嗯哼。”杜易水耸耸肩,“叶小姐嗅觉倒挺敏锐的嘛。”他慢慢转身准备离开,但刚迈出一步,肩就被牢牢箍住了。
“喂,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啊!”杜易水转头看到叶思华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不由地大叫。
叶思华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什么还知道些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杜易水扭着身体,却始终都挣脱不了叶思华魔掌的禁锢。
“不可能!否则你怎么会注意到狗尾巴草上的血迹,并且你凭什么判断它是血不是油漆?”
“喂大小姐,你讲点理好不好,我注意到狗尾草上的血迹是因为我善于观察心思细腻啊,不像某些人。并且我从来都没说过它是血啊,我只是觉得红色有点显眼才指出来而已,说出有血腥味的可是叶大小姐你!”
“你——”叶思华忽然松了手,但却以看不到的速度双手抓住了杜易水的衣襟,吓得他缩了缩脖子,脸色大变。“有话好好说啊,我知道叶小姐你是练家子,可也不能随便拿人出气啊!况且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杜易水紧闭双眼,双手护在脸前,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半响没有动静。叶思华忽然松了手。
杜易水双手露出一条缝,见叶思华没了刚刚凶神恶煞的神情,这才放心地放下手,整整自己的衣襟,一脸得意。
“也是,生意人嘛,不锻炼好察言观色的本领怎么好拍马屁呢?”叶思华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唉,本小姐可不需要人拍马屁。”
“你说谁呢?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这么狠毒呢!”杜易水本来还得意洋洋,白皙的皮肤上竟然浮现一抹红色,“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这么侮辱人!”他停下想了想又加了句“以及侮辱人的工作!”
叶思华叹了口气,径自离开,杜易水聒噪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的脑海里盘桓不去的却是昨夜的场景。
石吟——他好像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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