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x张礼信]芬布尔之冬

作者:玉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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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


      遗失这些梦境的第二年,杨光曾经一度觉得有几分轻松。
      他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常常在梦境里与张礼信一道撕咬,在血迹斑斑的肮脏小巷,在落日余晖的废弃码头,在那张吱吱作响的病床。他也不必再对张礼信的一切执着而热切,不需要试探地向刑警队打探案件的内幕,不用再竭力掩饰着身份厮混在繁华而腐败的夜间世界里寻觅一点点关于张礼信的过往。他可以回归成一个平常的、积极向上的警察,没有负担地结交女孩子、全心全意地投入生活。
      他当时已经几乎完成了那幅名为“张礼信”的拼图,他把它压进了心底深处,决意作为一段不可思议的体验收藏与遗忘。
      不过他还是保留了一些习惯,比如阅读每日的新闻、记诵冷门的典故,依旧用一多半的薪水负担着张礼信的护理,只是自己再不去探视。
      然而随着天气渐暖,杨光开始焦躁起来。
      他最开始并不觉得这会跟那些梦有关,只是逐渐地丧失对玩乐的兴趣。他不再有花费一个又一个夜晚去攻克各种新游戏的热情,也逐渐忘记了珠海的赛车比赛,只是在压力大的时候约上朋友跑两圈。这些其实也很正常,毕竟他在PNC的历练使他迅速成长,行事要沉稳得多,连他母亲都觉得他真的长大了。
      打破这种似是而非的成熟表象的是阿全的死亡。那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他的朋友,尽管智力上的差异使阿全并不能跟他们平等地交流,然而这依旧是一个活生生在他生活中占有过一席之地的人。
      阿全的死被归为意外,但是杨光经常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对他再耐心热情一些,他是不是就不会打算自杀;如果早一点劝服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失足坠楼;如果反应再快一点,是不是能够在最后一刻拉住他。
      阿武作为PNC特聘的心理专家,负责了他的辅导。其他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偏偏阿武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曾经做过的那些梦,它们又回来了吗?”
      阿武把这些梦解释为杨光在压力过大精神紧张时出现的臆想,张礼信大概是恰巧出现成为了杨光的寄托,在进入PNC后,杨光实际上是满意于这种成功与提升的,潜意识中的压力消失,梦境也就离开了;所以他此时会把这个梦当作评估杨光状况的一项依据。
      杨光那时摇头,说:“没有了,去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梦到过他。”他没有跟阿武说,他除了做梦,还去疯狂地求证过梦里的一切。张礼信发迹的那条街、打过群架的仓库、被挑了手筋的那个赌场,他都去过。
      张礼信是真的。
      这一刻杨光突然开始怀念起那些梦,怀念起张礼信;如果有一个人能把他从这种失败的痛苦中拉出来,重新使他振作前进,那么那一个人一定是张礼信。
      阿武最后向他提议:“或许你可以跟可人一起谈谈,你们是搭档,又一起经历了这些事。”
      叶可人。
      她也是杨光遇见过的一个异类,她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热忱活泼、勤奋进取,最要紧的是他们不用在梦里就能谈话。
      杨光站起来,拍了拍阿武的肩膀:“还是你去找她吧,专家。”
      他这天晚上依旧没有梦到张礼信,但是他在醒来后自己补上了这个梦。
      他还是能很清晰地回忆起张礼信微红的眼眶,面颊上细小的疤痕,兴奋时肢体的颤动,还有被困在手铐里白生生的那截手腕。
      晨光透入窗子时,杨光把湿漉漉的手掌捂在了眼睛上,像是要假装自己还在做梦。

      那一年的最后三个月,杨光都在这种焦躁中度过。
      他不曾再梦到张礼信,又用着无数方式回忆他。他在每一次低谷时用他的想象力从张礼信那里寻求安慰,他拿了一本记事本,开始慢慢整理曾经从张礼信那里的听来的一切高谈阔论,他重新开始热爱游戏机,马里奥走遍了所有地图寻找碧奇公主。
      圣诞夜的时候叶可人送给他一条自己织的围巾,但是被拒绝了,哭着离开了咖啡厅。杨光跟了她一会儿,看见阿武开车追上了她就没再继续,转了个弯去了医院。
      他乘着电梯上楼的时候觉得有点好笑,他既然隔三岔五都会想起张礼信,为何一直都不来医院呢?
      他心中有一点雀跃,想起当初蜷在张礼信身边那张折叠床上的日子。他觉得自己愚蠢极了,既然离开医院之后把这些梦境弄丢了,那么再回医院找回来就是。
      他出电梯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低着头的男人,对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杨光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人。
      那正是当初经办张礼信一案、最后因为伪造证据引咎辞职的警官陈伟乐。
      他为什么重新出现?为什么会在这里?除了张礼信,他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要来?
      杨光走进病房的时候额头都是冷汗,看到张礼信依旧安稳地躺在床上时才松出一口气,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床头摆了一个精致的礼盒,上面附了一张卡片,写着“merry Christmas”。
      杨光瞄了一眼张礼信,当即就把礼物给拆了。
      是个可爱的钥匙扣,鲸鱼形状的。
      是陈伟乐送的吗?
      杨光把张礼信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了一切正常,才握住他的手:“这一年,你还好么?我倒是过得还不错。”
      “有升职,在PNC做得也不错,今年一共才出了一次意外,不过后来也慢慢也走过来了。”
      “当然有女孩子喜欢我,叶可人你知道吧,我跟你说过的,培训时候认识的,她后来成了我的搭档。她是个对一切都过分认真的女孩子,开始的确很新鲜,我承认是我不对,有点跟她太亲近;不过现在我都说清楚了,她说不定会成为我弟媳妇。”
      “我家里吧,虽然奶奶跟大哥大姐还是不待见我这个拖油瓶,阿武跟我亲兄弟一样。爸爸妈妈感情好得很,我还跟我妈学了一套按摩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总之这一年,我一切都好,除了很想你。”
      杨光这一年的圣诞夜是趴在张礼信床边渡过的,他期待睡着,希望能够再次进入那些漂浮的梦境;他又害怕睡着,担心睡去了还是找不回那些遗失的梦。
      他一寸一寸抚摸张礼信的手腕,手逐渐钻进袖子去描摹小臂上那一道疤痕。
      他曾经在梦境里见过这道疤痕还是一个崭新的伤口的样子,他那时愤怒地把张礼信从椅子上拖起来,冲他吼:“你是不是疯了,就这样让他们挑你的手筋?”
      那个张礼信的桀骜与锐气还没有被磨圆,他挑着嘴角说:“一只手罢了,你知道这样能换来多少人肯心甘情愿跟着我做?就算我从此不能开枪,有的是抢着帮我按扳机。”
      杨光气急了,拖着他到处走。张礼信由他拽着,问:“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去医院——”杨光的声音忽然停住,他这才意识到这里是梦境,没有医生,没有医院,甚至张礼信的伤口都是他梦见的。
      张礼信笑了,这个笑容很有几分他后来那种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味道:“小警察,你现在就跟热血上头的中学生没什么两样,简直是迷失在疯狂茶话会上的爱丽丝,需要我去找一只黑猫来带你回家吗?”
      杨光愤怒极了,决定证明一下他并不是一个稚嫩的中学生。
      他把张礼信按回那张椅子上,强硬地上了他;血被他们两个弄得到处都是,像是开了一地鲜花。

      那一年的最后几天杨光还是失望了,即使他圣诞节那天在张礼信身边呆了一整天,依旧没能重拾那些旧梦。但是他已经不再焦躁,他领悟到张礼信对他造成侵扰与压力的源头并不是厌倦,而是爱。他现在已经想通,即使张礼信再也不会醒,即使只能在梦境里相会,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确能把这些记忆收藏在心底,但是不可能把它们从身体里剜掉。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梦找回来。
      那个熟悉的女医生刚巧圣诞节值班,她查房的时候看见了杨光,稍微有些吃惊。但是她并没有多说,只是记录了日常数据,然后嘱咐说多给他按按腿部的肌肉,之前的警官先生手法差得很。
      杨光大吃一惊:“之前的警官先生?”
      “哦,他现在不是警官了。”女医生说,“我以为你也认得他,他昨天还来的,原先别人都喊他乐哥。”
      杨光的视线恶狠狠地落在那个鲸鱼钥匙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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