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殃君

　　苏霑走进书房，只见秋毓晏换了一身松花色的襦袍歪在榻上，一旁的小几上放着个土定瓶，别着几簇墨菊。苏霑上前刚要屈膝行礼，秋毓晏便道：“行了，一边站着去。”苏霑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候着。

　　不多时，秋毓晏放下手中的折子，问苏霑：“孤的那本洛南游记呢？怎么不见了？”苏霑答道：“回主子爷，前一日主子爷说看完了，让奴婢放回书架了。主子爷若是还想要看，奴婢这就去取。”秋毓晏轻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苏霑摸不透秋毓晏这是夸她还是贬她，呆着脸答道：“主子爷的书籍，奴婢不敢不上心。奴婢必当恪尽职守，为主子爷尽忠。”秋毓晏眉毛一挑，盯着苏霑说道：“好一个忠心的奴婢，孤可都看着呢。”

　　苏霑早就习惯了秋毓晏对她的百般挑剔，如此也不慌神，老僧入定般地垂手站在一旁，头虽低着，可是后背挺得笔直。秋毓晏望着苏霑这副模样，哭笑不得，他原意也不是为难苏霑的，不过是想着她在外面跪了一个多时辰，又错过了午饭。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想着苏霑会不会泪眼汪汪，因而总是想要确认一眼。

　　可是人到眼前了，看着苏霑还是那副端庄的步态，沉稳的样子，秋毓晏就又忍不住想要欺负她了。“你去过洛南吗？”秋毓晏问苏霑。

　　“奴婢没有去过。”苏霑摇摇头，据她所知，他爹苏长文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一直没离开过京城，那么她就更不可能去过洛南了。苏霑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出宫，她一定要去洛南看一看。“十月初，孤要去洛南巡视河堤，你愿不愿意随行？”秋毓晏终于还是问了，虽然明知不该带她去，可是秋毓晏想着，如果苏霑自己愿意去的话，好像他也是愿意的。

　　苏霑跪下一板一眼地规劝秋毓晏道：“回主子爷的话，这是不合规矩的。历来皇子办差，没有带宫人去的规矩。奴婢笨手笨脚的，恐怕耽误了主子爷您的差事。若是主子爷执意带了奴婢，只怕会被御史所参，有损主子爷您的声望。奴婢虽不能日夜服侍在主子爷身边，但是主子爷出京的日子里，奴婢会日夜在佛像前上香祈祷上天庇佑主子爷的。”

　　秋毓晏的兴致几乎被苏霑败干净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女人就狐媚惑主，苏霑长着一张妖媚明艳的脸，却偏偏有着一颗贤良的心。他本来不过是要逗一逗她，苏霑这一大堆的道理堵得他不得不继续端着。

　　“退下吧。”秋毓晏索然无味道。本来他也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带着苏霑，可是被她这么一拒之后，他居然十分想要把她带走。望着苏霑远去的背影，秋毓晏自言自语道：“怎么办？我突然不想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了？我居然舍不得你死了。”

　　“苏姑姑，等一下。”德福追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盘红豆糯米团子，“殿下赏你吃的。”说着，德福把那盘红豆糯米团子递给苏霑。苏霑还是第一次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赐，赏的又是她最爱吃的糯米团子，一时喜笑颜开。她就知道太子殿下还是很仁慈的，只不过刀子嘴豆腐心而已，一副别扭的样子，处处都端着，生怕别人藐视了他。

　　苏霑很清楚，秋毓晏之所以这种别扭的性格，跟他的悲惨童年是有关系的。虽然秋毓晏是昭文帝的嫡子，可是他的母后早早就去了，昭文帝对他不喜，底下的人难免捧高踩低的。苏霑入宫为后的日子，只记得秋毓晏的脸上从来都没有笑容，也不怎么爱说话。对于苏霑的关怀，他也是视若无睹的。苏霑不知道怎么拉近与他的关系，就像是踢在了门板上，久而久之，两人生疏地连句话也说不上。

　　从前倒是大皇子秋毓酩的嘴很甜，经常去哄还是皇后的她开心，母子关系最好，只可惜秋毓酩的下场不好，苏霑还为此惋惜了很久。不想再活一世，苏霑的认知完全被推翻了，她觉得秋毓酩才是个危险的人物。

　　果不其然，七日后，王才人再次遣宫人来请苏霑。恰巧被秋毓晏撞见，秋毓晏阴阳怪气道：“你跟王才人的关系倒是好。”苏霑略微有些心虚，她对王才人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笑着说道：“回主子爷，奴婢与王才人乃是旧相识。”秋毓晏摆摆手，示意苏霑可以走了。

　　还是那处偏殿，不过这一次，苏霑进去居然看到秋毓酩坐在案前烹茶，只需嗅到茶香，苏霑便知道秋毓酩的烹茶手艺很高。秋毓酩递了一盏给苏霑，苏霑接过品了一口，不禁感慨，她总算遇到对手了。

　　“听说你烹的茶连太子爷也赞不绝口，想当初你跟我学艺的时候可是连茶炉子也砸了的，笨手笨脚的，让我嘲笑了很久。什么时候起，你也会烹茶了，小雨滴，难道你爱上他了？”

　　“我没有，再说太子殿下很是厌恶我，从来避我如蛇蝎。”苏霑矢口否认，她已经确认秋毓酩与她的主子爷不和了，只怕是秋毓酩想要利用她来对付秋毓晏了。

　　“我的小雨滴越来越不乖了呢，”秋毓酩伸手捏住苏霑的下巴，望着苏霑楚楚动人的眼眸笑道，“我这位弟弟，有个毛病，他总是伪装得很好，越是想要的，越是喜欢的，偏偏让人觉得他不想要，不喜欢。可惜表面上的清冷，即使伪装得再好，骨子里依旧是热的，只要剥开他的表层，就会发现真相。我还真是拭目以待真相被剥开的那一天啊。”

　　苏霑忿忿地瞪着秋毓酩，怒道：“殿下究竟想要怎样？”秋毓酩扑哧一声笑了，松手道：“很简单，我要太子这次出巡的路线图。”

　　“不可能。”苏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她做不到，做不到出卖秋毓晏，就算是秋毓晏对她总是冷言冷语，可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手的，只有秋毓晏。也许对于秋毓晏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说，可是对于她的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好呀，本王从来不勉强女人，你可以走了。”秋毓酩毫不在意被苏霑拒绝，好像早已料到的样子。苏霑狐疑，她不信秋毓酩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只是不想与他再做纠缠，苏霑便起身离开了。

　　只留下秋毓酩的一声叹息，“本王养大的姑娘，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别人，还真是不甘心啊。”

　　每月十五日，都是家人进宫看望的日子。苏霑虽然对现在的父母没有什么感情，可是毕竟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那么尽孝也就应该的。苏霑早早就准备了一包银子，想要母亲收起来给小弟攒着。

　　霍母一看到苏霑就开始抹眼泪，哭哭啼啼的，抱着苏霑不放手。苏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先安慰霍母，拿着帕子替霍母擦眼泪。等到霍母心情平复了，才哽咽地说道：“小雨滴，你想个法子救一救你爹爹吧，前些日子，你爹爹也不知道怎么了，陪着上峰去了赌坊，竟然输掉了一万两银子。咱家里穷得什么都没有，上哪里弄那个一万两去。那家赌坊听说是魏王的产业，咱家怎么可能惹得起？他们来家里就是一通乱砸，还把你爹爹打伤了，他们说了，要是下个月还不上银子，就要卸了你爹爹的一条腿。呜呜呜…”

　　苏霑心中怒火中烧，她说为什么秋毓酩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苏霑只能先宽慰霍母，“娘你先别急，我去想想法子，还有爹爹一向都如此吗？娘怎么也不管管。”霍母摇头道：“你爹爹平日里没什么毛病，也不去赌坊的。那日与上峰喝酒，也不知道怎么就着了道，如今你爹爹毁的肠子都青了。一万两，咱家里哪里见过，你爹爹年俸也不过一百八十两而已。”

　　“好了，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去求一求太子殿下，若是有消息，我让德福公公去找你。”苏霑说道。霍母这才放了心，又拉着苏霑说了些体己话，看女儿心不在焉，也不好多留，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苏霑自然不会去求太子殿下，本来她就觉得自己不招太子待见，这会子又因为家里的事情去求他，只怕也无济于事。苏霑去找了王才人，她已经去过两次了，终于见着了王才人。

　　王才人大约与她一般年纪，容长的脸，化着浓妆，反而看不真切本来的面目，只是容貌并不出众，也难怪不得圣宠。王才人对苏霑的态度可谓十分冷淡，爱搭不理的，若不是她家主子交代，她根本就不想看到苏霑。

　　王才人一直觉得她与苏霑并没有什么区别，凭什么苏霑就独得主子的宠爱，就算是进了宫，也能逃过陛下的眼睛。王才人只要想到昭文帝的那副松弛的身子，肥大的肚子，散发着恶臭的嘴巴，她就恨得牙都痒痒。

　　“我想要见魏王殿下。”苏霑直截了当地说道，她早就瞧出王才人对她有敌意，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没见到王才人之前，她还想着也许只是故人，还能叙叙旧，见到之后，她不禁自嘲，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哼，魏王殿下并不在这里，你先回去吧。”王才人阴郁地答道，虽说主子留下话，若是苏霑来找他，就派人去告诉他，可是王才人并没有想要传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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